01
范羽将自己上大学以来买的小说一本本摞了起来，然后挺直腰杆，站在这“书塔”旁比较着是否超过了自己的身高。当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有种小小的成就感蔓延开来，遍至全身。
“也许此刻该做点什么。”这样想着的范羽，俯下身来坐在这摞书旁，在膝盖上摊开一本书。眼神专注，表情严肃。
这样表演着的他，觉得这一幕也许值得拍照留念。
不过这念头转瞬间就被抛弃了。范羽不喜欢拍照。有太多美好的事物都不曾被记录。而像是从生活中切片而来的照片，如果不被人捧在手里的话，马上就会被剥离原有的色彩。
就像是此刻书中摊开的那一页，静静躺着的那片毫无生气的三叶草。
不过它是幸运的，关于它的记忆仍旧是鲜活的。
02
范羽放下手中的书，从书店小小的吧台后走向书架，整理各类书上的贴纸，上面写的是读过的人对后来者的寄语。纸上的字映在眼底，透明无痕。
如往常一样，沈琦带着似是没吃完的小吃，放在书店门口旁的小瓷碗里。然后走进书店，坐在角落看起了书。
范羽知道，她在等待着什么。
同时也愈发好奇，明明在服装店做导购时的她，热情的微笑搭配着灵巧的马尾活力十足，出了店门却变成了眼前披散在肩头的长发造型。一脸疲倦还逞强捧着手里的书，不小心就要睡着的样子。但是每当那只带有棕色斑点的黑猫出现时，她又像是回了魂，侧着身专注地窥探着猫咪进食。
今天沈琦买的是肉夹馍。想来奶茶不会讨厌。作为不知是否被那只黑猫认作朋友的范羽，擅自给它取名叫奶茶。
这个叫做沈琦的女孩，和范羽还算不上朋友。唯一的关系，只能算同是奶茶的喂养者。
沈琦刚在书店坐了没一会，天就突然阴沉下来，有点点雨滴清扫着淡淡尘土附着的街道。店里的人都逐渐离去。奶茶今天应该不会来了吧。沈琦也终于放弃等候，从背包里拿出淡青色的雨伞。范羽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
出了店门，刚走进雨中的纤细身影却定格了。
急忙折返而回的沈琦，表情带着些许慌乱，将祈求的眼神落向书店里的范羽，手指向雨中，“那只黑猫来了，你能去接下它吗？”说着把伞递向范羽。
打着伞在雨中奔跑的范羽，走进奶茶并试图着抱起它，却被拒绝了。无奈抬起头，才发现沈琦也冒着雨跟了出来。
于是就可以看到这样一幅画面，一对男孩和女孩在雨中弯着腰，与一只猫躲在同一把伞下，缓步走向书店。终于走到书店门口，女孩的笑声从捂着嘴巴的手中溢了出来。
“真像是一对弯了腰的老头老太太呢。”
范羽挠了挠头。指着奶茶，“还养了只很任性的猫呢”。
奶茶却并不配合，淡淡地瞧了他俩一眼，径直走向那只瓷碗，享用起自己的晚餐。
范羽找来毛巾递给沈琦，一边擦拭着怀里像个湿漉漉毛球的奶茶。或许是感觉到可以不再被继续折腾，奶茶很快就在范羽的膝盖上睡着了。沈琦在一旁注视着范羽忙碌的身影。哗啦的雨滴声，让两个不熟悉的人也能安静的相处。
当范羽抬起头看向沈琦时，她才将目光才从奶茶身上移开，或许是因为眼神突兀的接触，又重新回到奶茶身上。
“谢谢你的伞。”范羽抚摸着怀里的奶茶。
“不客气。”沈琦摆了摆手说道。重新迎上范羽的目光。“你很会照顾猫呢！”
“你也喜欢猫吗？”
“嗯，算是吧。”沈琦很轻的点头回应。
“要摸摸奶茶吗？”
“奶茶？”
“是这只猫的名字。奶茶其实很乖的。”
当沈琦落下的手掌，距离柔软的毛皮还有些许距离，但也许是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温暖，奶茶发出舒服的咕咕声，沈琦的手温柔的覆盖上去。
“能帮我个忙吗？”
疑惑地看着范羽，沈琦有些不知所谓。
还未反应过来，范羽已经将奶茶放在沈琦的膝盖上。
被惊醒的奶茶抬起头盯着沈琦，沈琦双手顿时悬在半空，接受着来自于那双黑亮眼睛的审视。奶茶则对着沈琦轻柔地“喵”了一声。沈琦竟似是本能般的想要回应，嘴唇轻抿学着猫叫，却没能发出声来。奶茶埋下脑袋，不再理会这个经常喂她东西的女孩。沈琦也轻轻呼了口气。
“给，暖暖手吧。”是一杯奶茶。奶茶是这家书店的一大特色。也是买书的附赠品。
犹豫了下，沈琦伸手接过。问道，“这只猫叫奶茶，是从书店的名字来的吗？”
“是啊，奶茶书屋，我也是因为喜欢奶茶才来这做兼职的。所以就给它起名叫奶茶。”
沈琦从范羽那里知道，奶茶是一只流浪猫，书店是它常来的一个据点。范羽说，因为奶茶的缘故，有不少人喜欢来这里买书。
“之前只有一个人叫它奶茶，现在有两个了。”沈琦在书架前挑选着要买的书。范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本书怎么样？”沈琦展示着手中的书，《我是猫》。嘴角还有着范羽看不到的微笑。
“很有意思的书，我也很喜欢。”范羽说到，这本书的读者寄语是他写的。
那天，借着沈琦的伞，范羽和她一同回到了学校。
03
从那以后，沈琦喂完奶茶后，都由范羽把它放进沈琦的怀里。沈琦也应范羽的要求，每看完一本书都会认真写好寄语。
在回学校的路上，会经过一个小公园，总是有一些流浪猫蜷缩在树下。那天沈琦第一次陪范羽去了宠物商品店买了猫粮。
在公园和范羽散步的沈琦停下脚步，当范羽回过头来。沈琦指着不远处的流浪猫，问道，“它们是不是饿了？”
猫咪也适时朝着沈琦叫唤了两声以作回应。
“是啊，被迫流浪的猫总是伴随着饥饿。"范羽紧了紧提着猫粮袋子的手。"走吧，该回去了。"
“可是，它们真的很饿了吧。”猫咪的声音仿佛再弱一分就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了。
范羽转过身不回她的话，低着头走出几步。等着沈琦跟上来。却又再次听到“喵”的声音。轻柔中带着熟悉的温度。
那是沈琦对着脚下的猫做出的温柔回应。
范羽最终还是将一半的的猫粮分了出来。看到流浪猫仓促的进食。沈琦像是被传染似地拿起一粒猫粮，嗅了嗅。“猫粮好吃吗？”
“不知道，想试试吗？”在范羽还没反应过来，猫粮就进了沈琦的嘴巴。
瞬间的呆滞后，范羽慌乱地捏着沈琦的脸颊，焦急地喊道：“吐出来，快吐出来啊。”
幸好没有吃下去，不过沈琦确实是想尝下猫粮是什么味道。有点甜，不算好吃。但已经无心回味，因为范羽恼怒地盯了她几秒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沈琦快步跟上去，说着对不起，一边摸着自己有些发烫的脸。
“你又不是猫，吃坏了身体怎么办。”范羽停下脚步责问。
“不是你说的可以试试嘛。”当然这句没说出口。“我就是猫啊，不会有事的。”又学着猫咪，对着范羽轻声叫唤了两声。脸上的笑让范羽无可奈何。
范羽觉得自己对付不了眼前这只“猫妖”。想起刚才的粗鲁方式，关心道，“刚才没有弄疼你吧，还疼吗？”
“还有点疼。”沈琦说着违心的话，却不觉得哪里有错。
“对不起，我请你吃好吃的怎么样，作为对你的补偿。”
04
沈琦和范羽已经在图书馆坐了好一会了。直到沈琦出声才让他抬起头。
“你读过的书很多吧。”
“为什么这么说？是觉得我在书店做兼职的原因吗？”
“不是，最开始书店里纸条上写的读者寄语，都是你一个人写的吧。”沈琦侧着脸，小声对旁边的范羽说道。
“你知道？”范羽不记得有告诉过别人。
“从刚开始我就注意到了，而且笔迹都很相似呢。”沈琦手掌撑着下巴，宣告着自己的解密心得。
“所以，你选的那本书是《我是猫》？”随着寄语纸条的不断更新，只留下很少范羽所写的。
“你猜。”沈琦重新低头看书，长发挡住了她得意的笑脸。
范羽收拾好书本，示意沈琦该走了。范羽说要带她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走在路上，想着范羽说的地方会是哪里，也许是光线不那么明亮，道路两边的景象熟悉却认不出来。
沈琦跟着范羽脚步也紧了些。其实地方并不远，不远处的树荫下，借着灯光就能看到几只猫在聚集着。范羽的脚步加快，这样的天已经开始冷了。将猫粮分成十几份散开。搓着手掌，在旁边守着进食的猫群。十几分钟内又陆续有好几只猫加入进食队伍。
沈琦看得出，后来的几只猫已经没有食物可分了。那只剩下一半的猫粮远远不够。
沈琦觉得是自己害的它们没得吃。
“知道吗？猫其实并没有很严格的时间观念，有时候它们会早好几个小时就在冷风中等着了。最先来的几只其实也没有吃饱。不过它们只吃完自己那份的就走了。它们真傻呢。”
想起中午自己任性的行为，沈琦担忧地问道， “ 它们会怪我吗？”
“不会的，因为你喜欢猫。你也喜欢它们。只是有些猫很幸运，提前遇到了你。”
“那我以后陪你一起好不好？”
“陪我喂猫吗？”
“不行吗？”
“当然好了。”
05
范羽很早之前就告诉自己，找女朋友的基本原则有两个。第一，是单身。第二，喜欢猫。
范羽觉得自己很幸运，期待着可以兑换奖项的日期，他生日那天。他决定在那天表白。
当范羽问沈琦关于她发型的事情，还说他更喜欢沈琦扎着马尾的样子。
“等你生日的时候再告诉你。”这是沈琦的回答。
那天奶茶没来，或许是雨比较大的原因。沈琦和范羽仍旧在等着。
“今天的奶茶有点甜过头了。”沈琦轻抿嘴唇。
“是吗，我下次注意。”拿起沈琦送他的书，也是生日礼物。《你是我不及的梦》，沈琦为这本书写过很长的寄语。“差不多该走了。”
打着沈琦的伞，路过公园。依照往常的习惯，走向公园里的小径。
树下的三叶草被雨水打湿，一片青绿，柔软的很清新。
“我来找片四叶草夹在书里好不好？”沈琦打破一路的宁静，开口说道。
范羽为蹲着找四叶草的沈琦打着伞。马尾随着挪动的步子而摇晃，沈琦今天从店里出来发型一直没变。范羽弯着腰尽量不让雨水落在沈琦的肩头。
“找不到就算了吧。”
“不行。我再找找。”回过头的沈琦眼里满是执着，范羽想起那天奶茶似乎也是这样。
“下次吧，今天我有话想对你说。”范羽想拉着沈琦的胳膊让她站起来，却没能成功。
“范羽。”低头找着四叶草的沈琦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
“我被表白了。”沈琦把下巴放在膝盖上，像是在寻求某种温暖。
雨水打湿她额前的刘海。滑落在鼻尖。“我其实不喜欢扎马尾，只是向我表白的那个人很喜欢。母亲在我小时候去世，是他们一家照顾着我和奶奶，他也从小就很照顾我。我想赶紧长大，就像照片里母亲的样子，散落的长发让父亲总是那么坚强。”
“他是一个我应该喜欢的人。”
沈琦终于回过头，不再躲避范羽的眼神。“可是我现在喜欢你，所以我向你表白，你拒绝我好不好。”
范羽从伞下逃出来，觉得伞下的空间太狭小，那里只适合一个人。脑海浮现的是曾经第一次被奶茶抓伤。那种灼痛很不真实，让他一时间难过不起来。
“我喜欢那种，喜欢猫，也像猫一样温柔的女生。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刚好属于我喜欢的那一类。所以你不用在意。”范羽觉得说这句话时应该还不难过，起码他是这样认为的。
那天最终还是没找到四叶草，只好用三叶草代替。
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够幸运。
06
奶茶在沈琦的怀里睡醒后便离开了。
也该是关店的时候了，沈琦手里拿着的书也要结束了。
看着沈琦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范羽嘴里默念着祝福。想象着当沈琦打开手里的新书，看到四叶草会是什么模样。竟然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希望那是一片不会轻易枯萎的四叶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