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尽天下:此后埋在红尘中

眉目间傲气凛然的英挺男子,身着银白铠甲,肩系血色披风,手执凌厉长戟,策马在最前方带着大军疾驰,马蹄声和将士们激昂的吼声轰轰烈烈,响彻天地,久久不绝。

前方已然可见一座朦胧的城池,庄严森然,气势不凡。

这便是这片国土的王城,攻下此地,他便称王。

城外战鼓雷雷,号角争鸣;城内丝竹袅袅,琵琶轻弹。

儒雅的君王从王座上站起身,走到殿下抱着琵琶轻轻弹唱的绝色女子旁,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倾尽此生温柔般,轻喃:“伊雪,嫁给我,可恨,可怨?”

雪衣女子轻轻摇头,清冽的嗓音在他耳边柔柔地响起:“没有。”

君王轻笑:“谢谢你,愿意骗我到最后一刻。”

女子如画的眉目流露出难言的情绪,终是无言。

宁静的片刻后,君王松开她,起身,看着站在殿外踌躇不定的小兵温和一笑,放下一切的洒脱,道:“时候到了,我带你去见他。”说着便微整衣衫,潇洒地朝殿外走去。

女子一愣,随后秋水般的眸子涌现伤感之意,缓缓起身,抚平如华雪衣,抱着那把经年的琵琶,小跑着追赶温柔的君王而去,衣袂翻飞,似雪蝶翩舞。

出了宫殿,清雅之意瞬间全无,才觉战事正酣,喧嚣欲聋。

君王推开护驾的兵士,径自坚定地走向城楼,女子款款紧随。

他果然带军已至城下,衣袍飞扬,长戟染血,英姿飒爽,骁勇无匹,王者之气自在眉间,一身银白铠甲更是十分耀眼。

城下,他似墨深邃的眸中出现了一抹洁净出尘的身影,抱着那把他熟识的梨木琵琶,跟在那个眉眼间具是温柔洒脱的身为君王的男人后面,一步步缓缓地踏上城楼,他因连年战事有些空茫的眸子神采汇聚,熠熠闪光。

她自然也是一眼就望到了他,他还同过去一样俊逸骁勇,眼中睥睨天下的傲气间闪烁着坚定,不似往日沉静淡泊,或者少年时的明媚单纯。

恍神间,耳边传来君王充斥着温柔和欣赏的嗓音:“真不愧为我国第一勇将,三个月便攻陷数座城池,从边疆打到了王城。”

女子漂亮的眉目又拧起,樱唇紧抿。

温雅的君王震袖负手,常年柔和的眉目此时肃穆沉静,言语自带王者威严地道:“今孤虽为败者,亦不可作懦夫之态,独自苟活于世,愿以身殉国,同江山长眠!”

素衣女子一愣,星辰般灿烂的眼中含着震惊和无措。

君王抽出腰间从未拔出鞘的宝剑,轻轻抵在颈间,目光留恋地看着绝美的女子,另一只手作别似的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柔声说道:“伊雪,我死后你便回去他的怀抱吧,我知道你虽嫁我,心中却从来只有他,他此行得取我江山,也定不止为了筹划已久的复国,你半生不幸,蹉跎了最美好的年华,没有我的日子里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锋利的宝剑寒光一闪,君王温热的手掌从女子脸颊滑落。

女子神情凝滞,美丽的瞳孔微缩。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却默默的喝下她藏好的毒,看他最爱的她为她最爱的他一步步毁了他的江山。

她知道自己回复不了他的深情,一直愧疚着,以为后期拒绝再传递消息好歹能偿还一些债,哪知他的情她只是知道冰山一角。

可是,她真的,做不了更多了。

她素来澄净的眼眸此时盛满了闪烁的晶莹,痴痴地回眸望城下那个厮杀的身影。

战事纷乱,流箭四射,一道锐利,定格了这绝美的回眸。

银色的箭尖被染得妖冶,雪白的纱衣被浸得如火浓艳。

她像从枝头坠落的梨花,从城楼翩翩而下。

与血腥沙场全然不协调的一抹素白的身影,就那么莽莽撞进他眼中。

飘零,纷飞,如凋落的花朵。

他中止打斗,勒马转向,朝她坠落的方向疾驰而去,惊了战场上厮杀的两方军队。

他的副将下令停战,一时双方不动,六军不发。

一片静默中,他踏马,起跳,在空中优雅流畅地接下绝美的女子。

在脑中演绎已久的重逢,竟是这般生死两隔,寂默无话。

他的面无表情再无法维持,无措的执起她的手,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依旧那么好看,却已微凉。

数年以前,便是这纤指将红线轻轻缠绕在两人的小指上,她一脸明媚嬉笑,他一脸别扭无奈,她说,这样他们一定会相守白头,一生美满。

他原想说,别闹了,伊雪你终是要嫁人的,而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我,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就是开不了口,一个好的武者,尤其是背负覆国血仇的武者,不该有情,或者说不能有,他该拒绝,却没做到。

他从不曾去想那些一闪而逝的情感是什么,或者说,想不明白。

当时光埋了回忆,他原以为会延至永远的生活,被打破。

是谁,披上如火嫁衣,在飞花满天的季节,嫁给了继任王位的新君。

那一夜,他满怀欣喜地凯旋而来,身上伤痕累累却感觉不到疼痛,想像以往的每次一样,立即见到她,与她分享喜悦,而她在听的时候总会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把他的伤口包扎好。

四下寻来,却不见她的身影,他才恍然想起那段被他刻意忘却的记忆,他出征前,她曾说,她的婚期定下了,就在中秋月夜。

那时,她眼中波光涌动,努力隐忍的伤感中似乎交缠着期许,他心中尘封许久的万千不知名的情绪杂成木然,头脑一片惛懵,只听见自己毫无感情的淡漠的声音响起,挺好的,祝你们,白头偕老。

她将眉眼掩进阴影中,整理许久,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道,谢谢。

他停止回顾已逝的时光,蔫蔫地向府邸走去。

一路上,行人如潮,浩浩汤汤地涌向王城——那个今夜即将举行盛事的地方,百姓都满脸欢悦地谈论着新君佳人的风月,他在此间显得突兀而格格不入。

打开将军府常年紧闭的大门,迎接他的是不出所料的一室静谧。

清冷的月光泼洒,将军府的建筑都似被镀上了一层银,华丽而寂寥。

走进厅堂,颓然地坐到紫檀桌旁,余光不经意地瞥到了桌上摆放整齐的紫砂壶和茶杯,茶具旁还放着剪好的纱布和膏药。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已是冰冷彻骨。

门突然被打开。是一个小将。

“将军,终于找到您了,新君听说您已凯旋,正是双喜临门,要请常胜将军您这个大贵人为他们做个见证,做个祝福,快随我一同觐见吧。”

只见他的将军一脸漠然,冷冷道:“请替我禀报新君,微臣连夜班师回朝,体力不支,不能领受这殊荣了。”

“将军,这,恐怕不妥吧。”

“新君在尚在储位时便与我交好,不会为难我的,去吧。”

“……是。”

一时寂静如死。

“啪。”他狠狠放下持于唇边已久的茶杯,不觉声响满了一室,起身出门。

婚礼正酣,祭礼已毕,新君正要携新娘与全民共赏烟花,宫门下一片雷动。

他施轻功翩走于屋翎之上,玄袍染血,身姿矫健。

新君一脸柔情似水,轻执佳人素手,一起点燃了引线。

疾驰中,一脚落瓦,忽炸开一朵金色烟花,仿佛是被他踏碎的。

他止步,知道到了,透过火焰注视对面屋下的新人。

新君掀起新娘的盖头,对她轻笑,再将目光转回了烟花,佳人神情恍惚,眼神木然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两人就这般隔着烟花对视,佳人却看不见那个注视着她的人……

几天后,密谋已久的复国计划启动,嫁给新君的伊雪负责内应。

两年后,伊雪拒绝合作。

又三年后,他方准备差不多完善,起兵明反。

不出三月便已攻至都城下。

攻城掠地皆是他带兵亲征,所向披靡。

并不是他有多么想要这片江山,也不是他受叔父和前朝老臣压力逼迫,只是觉得心空了,活下去需要有个支撑,而复国,杀伐,成了这个支撑。

看着这片承载他最美好记忆的江山被血浸染,他却觉得这鲜红还不如伊雪眉间的一点朱砂。

覆了这天下就覆了吧,反正再美的繁华也终成过往,正如那些岁月。

剑上洒落的血染得桃花明艳,好想再见一见看着桃花凋零泪如雨下的她。

耳边刀剑相撞声喑哑难听,面前的高楼也似奄奄一息即将倒塌,无人与我分享胜利的喜悦,没了你的世界如此死气沉沉。

伊雪,我好想你。

一次胜利后,他骑马漫步,失神地如是想着。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春天,他想起了儿时的一次游春。

“复哥哥,快点呀,前面的桃花好美!”雪衣女子兴奋地冲在前面,在一个坡下没了影,不时催促着身后的他。

“好好好。”他轻笑着答应。

“咦?老爷爷,你在干嘛呀。”她忽然说。他好奇之下加快脚步也追去看个究竟。

坡下是一片烂漫桃花,偶尔有几片掉落,纷纷袅袅,花下是一个白发白眉,道骨仙风的道士,伊雪正好奇地转着圈打量他。

“相见便是机缘,我为你们算一卦可好?”眼睛直视前方走来的他。

“真的?好啊好啊。”伊雪一听来了劲儿。

“呵呵,姑娘莫急,待我算一算。”

“嗯嗯。”

道士微笑着看着伊雪还未长开,却已清丽无匹的容颜,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她眉心的一点朱砂。

“姑娘,这朱砂可是点上去的?”

“不,是我生来就有的。”

“这……”

“怎么?”

“姑娘的名取得好,你正如这名字一般,纯洁无暇。你容颜清丽,有仙家风姿,是个有福的,只是偏生了这点血色,注定命遇大劫。你的命绳系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如何抉择,将决定你是一生美满还是哀伤。”

“那,那个人是谁呢?”

“天机不可泄露。”

“唔,好吧,道长道长,快看看复哥哥的。”

“呃?”他还在沉思间,便不防被推倒了道士面前。

道士微笑的表情忽然僵了一下。

他感觉有些不爽:“怎么?”

“呃,没什么,失礼。”作一个道歉的揖之后问:“秦复?”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道士笑着摆手,避而言他:“你的命被这名给拘定了,倾覆,我们相遇桃花下,正如你的桃花运极好,你会遇到良人,倾覆为红颜,桃花正值花落,你得不到她。”

“你说什么?妖言惑众!滚!”

道士笑着收拾东西:“你命由天不由我。”

他真的说对了。

倾覆天下,为红颜。

为你,伊雪。

那日他徐徐策马游荡湖边,心神却在他处,为他那让人色授魂与的青梅。

前夜,她邀他房中相见,桌角放了一秉烛,却没有点。

“伊雪,天色已暗,为何不点灯?”

“别动,我,不想点。”

“这……”

“复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真的想复国?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我?”

“这么突然说这个?”

“回答我。”

“……是!”

“好,我知道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复哥哥,我要招亲了。”她轻松忽然笑起来,说出了那个残酷的消息。

“呵,确是好消息,你是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终是长大了,不再说儿时那些要嫁我的胡话。”

“是啊,折来的花比青梅竹马美的多。”她语中的笑意那么悲伤。

“嗯,我先走了,早些睡吧。”

秦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脑中长久地一片空白。

第二天,他自请巡查,刻意避开了她的招亲,虽然不明白心为何这样痛,他却清楚自己一点也不想看着她择婿。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她会嫁人,会离开她的身边。

画楼。西畔。

“伊雪,准备好了吗?”

“嗯,爹。”

“伊雪,是爹对不起你。爹知道你喜欢复儿,可是,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别这样说,爹,能帮复哥哥得到他一生最想要的东西,我做什么都愿意。”

“伊雪……”

“好了,爹,我该上场了,世子殿下已经来了。”

“哎。”

伊雪抹去眼角的泪水,抬步向前,反弹琵琶于画楼西畔,惊艳了全场,当然,也包括将来的君王,如今的世子。

新君登基不久,便突然下诏将要在中秋夜迎娶尹大人的女儿伊雪。

彼时,秦复仍在沙场,已经大致圆满的明月静静地笼着这个天涯游子,他手中捻着旧年她明月下送他的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究竟是谁得到了蒹葭呢?究竟是谁得到了伊人呢?

今夜,同一匹战马,同一个男人,同一轮明月,不同的痛。

如今江山在握,勒马嘶鸣,俯瞰众生,怀抱中这寂静的蒹葭,却永远变不回他昔年的喧哗了……

今日,容华凋零繁华落尽,天下终于尽入他手,而他在这个得到一切的夜晚竟只愿独自待在那可以俯观江山的九重宝塔,看一夜流星飒沓而过,带走流年。

远去的流年啊,如何才能回到那一刹那?岁月无声而过真是可怕,离京时的那株枯藤,不知又是第几度长出枝桠,浑浑噩噩间时光从不等我们这些滞留过往的人,它已经翩然而过。

望着夜空,秦复沉沉睡去,没有人知道他做着怎样一个美好又永远不可能成真的梦。

梦中她站在月下的九重宝塔,眉目依旧,白雪落满了她的肩头,他抬手轻轻为她拂去,并肩看那浩大的天地。

他终于明白,他这一生,不过想要一个她而已……

(此文作者是个人对河图歌曲倾尽天下的想象,与原曲所表之意无关,谢绝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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