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之下,有一乡。
此地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乡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某日,一农夫荷锄晚归,行至一堰塘处,忽闻有嘤嘤哭声自萋萋狼尾草深处传来,农夫颇讶异,驻足静听,哭声戛然而止。
时天色渐晚,农夫细听片刻,不闻哭声,只当是原野晚风呜咽,不做他想,径自归家。
第二日,农夫仍荷锄晚归,待行至堰塘处,又闻哀戚之声。
农夫踌躇前行,终心有不忍,乃回转朗声询问:何人?缘何而泣?哭声又止。
片刻,只听见狼尾草丛中,传来簌簌衣袂之声,似有人逶迤而来。
农夫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白发老妪,形容枯槁,面有悲戚之色。
老妪微微一拜,拭泪不止。
农夫俯身回拜,曰:如此啼哭,可遇难事?
老妪点头称是:吾寡居此处已久,近日,忽有恶人逼吾迁居他处。吾申告无门,又无可以求助之人,故而哭泣。
农夫观老妪佝偻瘦弱,甚是可怜,顿觉怒火中烧,曰:无惧,吾必助汝!
老妪再拜言谢,约某日某时在此等候。
待农夫归家,将老妪所求告知家中老父。
老父奇之,曰:吾居吾乡数十载,并未听闻此地有人居住。
农夫略作回想,果然如其父所言。
父曰:大丈夫不可轻言许诺,既已约定,则言必行,行必果。
当夜狂风忽作,雷声轰隆。
此后数日,天降大雨,山洪倾泻而出。
待到约定之日,天微微放晴。农夫早早出门,行至遇老妪处,惊见路面已塌陷大半,狼尾草倾覆于泥泞之下,不复当日茂盛之态。
几个乡民正围观在一处,似有人在掘地取土,惊呼之声不绝。
农夫近前观望,原来,是山洪冲垮一古墓。
有好事之人告知乡里,乡公所派人正在发掘。
惊惧之下,农夫疾走。行数步,遽然回头,恍见老妪于道旁哀泣。
农夫犹豫片刻,再至古墓。古墓曾经被盗,墓室之中余有瓦罐一个瓷片数块陷于淤泥,此外别无它物。
守候半日,墓中仍无发现,时,天色渐晚。农夫不解老妪所求,只得空手而归。
是夜,于梦中,老妪仍立于道旁,啼哭不绝。
第二日,农夫再至古墓。
墓室已毁,瓦罐碎在道旁,青石墓壁尽数揭去,只余一巨坑,坑中灌满黄泥浆水,浑浊不堪。
农夫无奈,只得将瓦罐碎片仔细收起,在道旁傍山高地,寻得一稳妥之处掩埋之。
年余,一日,农夫在田间锄地,忽见老妪立于田埂。
农夫惧之,曰:吾负汝之托矣!愧见汝!
老妪俯身一拜笑曰:否!汝迁吾之残躯埋于高地,此处风光旖旎,再无水患之忧,何言负之。
老妪俯身再拜,曰:墓中岁月已千年,种种困顿苦难不可胜数,同辈之人,皆中途离吾而去。吾潜心修炼,终得人形,水患,吾之劫数,今已渡劫,功成,吾去矣!
老妪三拜,杳然于茫茫原野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