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冬腊月,指的就是农历的十月、十一月、十二月。
刚刚过去的冬至,大地在凌晨披上了一层白白的霜,不耐冷的植物,在几天的霜冻之后干枯了叶子。庄稼人早早出门,一桶一桶从坝塘里拎着水,使着葫芦瓢,撒到菜叶子上,水花撒的越开越好,这样才能把菜叶上的白霜尽数化去。
冬至节,北方吃饺子,南方人吃汤圆,我虽是南方人,而我们却不吃汤圆,而是吃糍粑。汤圆要到大年初一和元宵节才吃。
冬至节当天,弟问,今天吃糍粑没有?
回说,没吃呢。
他又说,去吃个糍粑冻疮就好了。
我一惊,接着问,真管用?
他说,对长在耳朵上的冻疮管用。
我一听,赶紧回说,那明天一早我去买个饵块当早点吃,或许也能治治手上的冻疮。
01
糍粑,把米蒸熟后,舂成黏状,做成一块一块的糍粑,家里人直接叫它粑粑,一般在冬至节前后会做一些。在城里,倒也不分年节,每天都可以吃到,人们称它为饵块。在每一个人流集中的地方都会有推着手推车卖烧饵块的人们。比如学校门口,比如公共车站门口、比如小区楼下一米宽的铺面里、某个十字路口,某个菜市场门口……
饵块加油条加烤肠是最常见的吃法,再配上腐乳酱、肉酱、花生酱,也有土豆丝、黄瓜丝、酸腌菜、香菇末……配菜之多,口味之多样,不论吃甜味的、咸味的、甜咸味的、辣味的,在一个小小的手推车面前就可以吃到。
也有的饵块没那么多的佐料,大小就一个孩子的巴掌那么大,中间包着甜味或香味的馅料,比如玫瑰豆沙、比如胡麻,好吃,不过撑肚子。
每年冬至前后,母亲都会蒸熟米饭,洗干净李树下倒置着的一米多高的石研臼,洗干净棒槌,舂上一簸箕的粑粑。
舂是个体力活,还需另一个人配合。一人负责舂,一人负责翻动米饭。舂到每一颗米饭都与其它米饭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出你我他,这时候就取出放到事先备好的桌上使劲揉上一会儿,方才团出一个个团子来。孩子们争先恐后的争着团子,放到自己在花托板上选中的图案上,摁紧,做圆,取出后就是印有花鸟的粑粑了。
我家共有两块花托板,其中一块浑身漆黑,分不清是什么木,向内雕的图案精致、立体,与月饼上的图案一样好看,不过比月饼上的还要立体。我比较喜欢这块板,不过这块板上做出来的粑粑比较小,还很厚,母亲并不喜欢。不喜欢的理由是粑粑太厚,不容易烤熟中间部分。
另一块板,两面都有花纹,一面是三个圆形、花纹不同的凹槽,另一面则是两条鱼的造型,一条是平常看到的鱼的样子,母亲称它为长鱼;另一条则是团鱼,鱼的头和尾巴连在一起。这个板的圆形凹槽雕刻并不是很立体,花纹也不复杂,不过好在还比较形象,鸟是鸟,花是花,没有人会看走眼。另一面的两条鱼就栩栩如生了,就连团鱼也没有让人看起来有不协调之处,还挺讨人喜欢。
每次舂粑粑,孩子们都要争着去做一条长鱼,做一条团鱼,每当举着自己做出来的鱼型粑粑到母亲面前,都似乎在说,这是我做的,是属于我的。母亲也只是笑着夸奖几句,然后说,不能只做鱼啊,圆形的也要做一些。
02
十冬腊月,通常地里种的都是小麦,豌豆,蚕豆,打理起来没有玉米、水稻那么麻烦,自然地里的活就会少一些,不过家里的活却多了起来。
比如刚刚说到的打糍粑;比如杀年猪,请客吃杀猪饭;比如杀年猪之前的做豆腐,做完豆腐之后的腌腐乳,腌咸菜;再比如,到了年底,喜事特别多,做客、帮忙那都是事,最后就是为了迎接春节的洗洗涮涮、打扫卫生、准备吃的……家里的事越来越多了。
做豆腐是一件非常讲究技术的活。庄稼人口里至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世上有三苦,读书赶马磨豆腐。一来说明做豆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一件苦事、难事。二来,老师们常常用这句话来教育学生们,世上三苦,除了读书,谁都帮不了,取代不了。
做豆腐的日子,够母亲从早到晚忙上一整天。从燃起灶里的火,似乎一刻也不能大意。庄稼人口中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屎急豆腐涨,娃娃滚下床,到底忙哪样?都是一刻也不能耽搁的事情。
醇香热腾的豆浆舀出锅,做豆腐的人一口也忙不上喝。卤水进锅,豆腐脑成型,再放到透水的纱布里,压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块,这个过程少说也得半小时,再回头看早先舀出的豆浆,早已冰凉。
豆腐的地位在饭桌上与肉同等,牙齿不好的老头老太太,嚼不动瘦肉了,大口吃上几块豆腐,也如同吃了肉一般的开心和满足。
豆腐的吃法很多,煎的、煮的、炸的都可以。不过入冬以来,庄稼人最常做的还是豆腐煮麻叶青,豆腐的白,菜叶的青,菜心的黄,看着就舒服。再加上两个相似的味相配,相互增加的甜味,各自突出的香味,都是锦上添花,又各有味道。
汪曾祺老先生写到过豆腐的一种做法,那就是把番茄和豆腐一起炒,先炒番茄,待炒出汁,再下豆腐,当番茄汁浸入豆腐,那就可以出锅了。我也爱吃这道菜,不过最喜欢的是在年后的二三月份吃叔叔做的这道菜,酸酸甜甜,配上二三月份的火辣辣的天气,真是满足。
03
压出大大的一块豆腐,再划成方方正正的九块,除了待客,剩下的部分就是豆腐乳的材料了。
豆腐切成小方块,放在铺了稻草的筛子里晾干,渐渐长出菌丝,再配上拍扁的姜块,舂碎了的辣椒粉,盐巴,香油,搅拌均匀,放到坛子里腌着。口味不同,腌制的人也会放入不同的配料。比如我母亲就会放一点晒干的橘子皮,或者茴香籽。经过腌制后,橘子皮散发的是香味,茴香籽则是淡淡的甜味。
腌完腐乳腌酸菜,腌萝卜干、花菜、菜花,好像菜园子里的蔬菜都可以用来腌制,又好像每个屋檐都缺少一缸咸菜似的,总是腌不完,腌不够。
弄完了咸菜,就得腌肉。排骨要腌起来慢慢吃,然后就成了带有腊味的排骨,这种排骨能放的时间不长,两个月左右就得吃完,否则腊味浓了,就不好吃了。火腿要腌起来,来年四五月份播种吃一个,九十月收种再吃一个。
肥的就炼油,油放到油缸里储存,油渣就放到苦菜汤里煮,每顿放四五块刚好。
半肥半瘦的就切成大块,加少量的水,先煮后炸,待里外都熟透再放到缸里,倒上油浸起来,名曰油浸肉。吃的时候切成薄片,一蒸,肥而不腻。
既不成条,也不成块的则切碎,配上佐料,做成香肠,绕在竹竿上,晾在屋檐下,引来猫咪蹲地仰望,总想纵身一跃,吃上一口。
04
舂完了糍粑,做完了豆腐,腌完了肉菜,接下来就是为春节忙碌了。
洗衣服洗被子洗毛毯,擦玻璃擦桌子擦条柜,从大门外到卧室,从楼上到院子里,每一个角落都要清理一遍,这项巨大的工程,认真地时候,足足需要两天,粗略整理的日子里,也得忙上一整天,方才能弄完。
接下来,就是准备吃的了。孩子喝什么饮料?大人喝什么酒?买多少瓶够喝?菜都吃哪些?鱼买多大的?佐料还差什么?鸡肉是吃炖的还是凉拌的………
十冬腊月,家里总比地里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