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在试图入眠时,我会默念世界史,在同一时间点上彼时隔离和封闭得十分克制的不同地域发生的事情,你会惊异于这些理应不同的历史,实际上颇为相似。
比如在公元前两百年,文明以四古为核心在欧亚大陆和北非的农牧区广泛分布,却几乎在同时建立了四个恢宏的帝国,它们不论从存续时间还是规模上都十分可观,横亘欧亚大陆占据了北回归一线周边全部的富庶,从东岸的大汉帝国,中部的贵香帝国、安息帝国,到西部的罗马帝国,世界五千年历史从未有过也再没有过这种平和而统一的形态。
默念的时候脑中铺开这样一张地图,不同的人们征伐和成败,鲸吞蚕食大片大片疆土,直到一个庞大的帝国被瞬间圈出,仿佛自带出埃及记类的BGM,十分震撼。
历史,当以时间为线,泛化到整个世界的范畴时,原先我们认为的长久会被缩短,原先我们认为的伟大也许会被削弱,而原先我们并不留意的角落也许会迸发出宝光。
我记得欧洲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帝王,亚历山大一世,他的雄心壮志、他的辉煌功绩、他的帝王之风、以及他的英年早逝都十分著名,很多人都津津乐道。可是当付诸于五千年的时间线,帝国的兴衰只是短短一瞬,在两分钟的世界史动态地图上占据不过一秒钟。然而仅仅在这一秒之间,帝国从一隅扩张成占据整个地中海沿岸和亚细亚的庞然大物、又因帝王的早逝而迅速夭折,像一个极陡峭的波形,尖锐地耸立在世界史的心电图上。
极美。
是的,极美。震撼抑或感动都非我所好,我只愿意用“美”这个词形容那一秒钟。爆炸和塌缩在瞬间完成,仿佛从白矮星到超新星到黑洞演化的加速播放,极弱、极盛与极衰宛若并存,撕裂一般的强烈冲突;尤其当对那秒钟之内的百年沧桑心知肚明时,这一秒在我的意识里又仿佛被无限放慢,知觉一秒而意识百年,而我夹在二者之间处在风眼之中,毁灭近在咫尺,令人齿冷的危险感反而让我兴奋异常;冲突和危险,制造了无与伦比的美感,这是否矛盾,全看我们对“美”的理解。
就我个人而言,美是绝对的,美不需要广众,美不受人所创造的任何文明的限制,比如道德、情感、法律、习俗、风潮或价值判断等等,简单的说如果一个连环杀手伤害了无辜的人,按照他意识中的幻想虐杀和呈现了场景,这样做是错的、违法的、不道德的、残忍的,但它可不可以是美的呢,可以。以这个例子而言,最长于此道的莫过于日本人,有一本对日本文化评讲十分精到的书——《阴翳礼赞》,日本的艺术、文学甚至包括信仰都有一些对残忍美的倾向,在极度阴暗扭曲之中开出一朵黑色花,细致地肢解众人心中的美好,然后把现实推挤到惨烈,蘸着血浆画一幅古典主义静物油画拿给人看。人间失格、金阁寺、魍魉之匣、丰饶之海,它可以是美的吗?当然可以。
从小学的思修课我们就被教授三观的重要,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要好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却觉得这种说法很狗屎,事实上人之观念如此之多,其中较为重要且可以通过教育等等力量后天塑成和调整的就这三个而已,也因此所以才没那么紧要。对于个体意识而言,美观或者说审美观才更加紧要,因为这美观无法塑造,但听凭天性和神意。
有一段时间在试图入眠时,我会默念世界史,在同一时间点上彼时隔离和封闭得十分克制的不同地域发生的事情,你会惊异于这些理应不同的历史,实际上颇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