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松本清张纪念馆有感
这次九州之行,出现了很多很多的意外,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艰难。这些艰难所带来的挫败感让我觉得这场旅行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好在这场灾难中还有一些值得铭记的亮点,可以给我带来些许安慰,其中就有在作为旅行终点的小仓,参观的松本清张纪念馆。
松本清张何许人也?日本推理小说作家,1909年出生于北九州小仓。
他的人生用“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来形容最合适不过:松本先生在13岁时就被迫辍学,开始为生计所奔忙,到了44岁的时候才得以以文坛新人的身份受奖。曾经的苦难和博览群书给了他丰厚的积淀,让他即便成名,写作的步伐依然迈得坚定而沉稳。笔耕不辍,著作等身。在51岁时才有了自己的第一次海外旅行。随后,将著作中的背景渐渐转向海外。在60岁的时候成为全日本版税最高的作家。直到80岁前,都未曾停止探索世界的脚步,在如今的纪念馆中,还放置着他当年旅行时不离身的相机,纪念品商店中还有根据他的照片制作成的明信片。
知道在九州会有小仓这么一站后,我临时抱佛脚,阅读了松本先生三大杰作中的两部——《点与线》、《零的焦点》。从书中就可以看出松本先生对旅行的喜爱,单是这两本,其中涉及到的地点就已经很广泛:日本南部九州岛的福冈香椎海岸,日本中部城市金泽,东部的首都东京,最北部的北海道,中北部的能登半岛,东北部青森县……在阅读的时候,我几乎能想象到先生在书房中摊开地图来设计路线、查阅铁路时刻表的模样。写作是一趟孤独的旅行,躲进小屋成一统,寂寞无人见。但能够成为自己笔下世界的上帝,一不小心便是千军万马,终究还是一件让人想想都觉得豪气的事。
纪念馆的入口处是一堵墙,墙上的壁纸密密麻麻的是松本先生所有著作的封面小图,蔚为壮观。根据边上的注释,画面上共有700余册书——这是多大一个下马威啊,让人觉得他开了挂的人生,用“著作等身”来形容都属苍白。
循着顺路参观,步步慢行,阅读他大略的人生。松本先生所有经历中最让我羡慕的是,1991年12月,也就是他生命的最后一年里,他在他曾为之工作过的朝日新闻社的社长陪同下,登上了名为一架“千早”的直升机,俯瞰全日本境内曾作为他笔下故事背景出现的土地。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因我执笔,重塑河山。
坐在直升机上的松本先生,该是有别样的豪情涌上心头的吧。
馆中还有很多珍贵的照片和资料。让我惊讶的是,有一张松本清张先生站在东京车站13号站台上的照片——如果读过《点与线》的读者们或许还记得,那是故事发生的地点,也是事件重大的突破口之一,三原警司就是因为在这里发现了4分钟的时间差,才迅速锁定了嫌疑人,向真相步步紧逼。越是参观下去,惊讶因为证据的堆叠而渐渐退潮:他笔下的铁路,全都真实存在,基本上连时刻都是参照列车准确的运行时间来的。最叫我激动的,是看到《点与线》的构思手记,虽然隔着橱窗,可见不过厚厚笔记本中的两页薄纸,还是能感到清秀的字迹携带着汪洋恣意的思维,穿越时光汹汹而来。上面写着主要人物的大致人设,不在场证明的构想,涉及的交通方式……不一而足。
那些案发现场……原来松本先生他真的都去过。或许是在人们以为不过是寻常的某月某日,他站在月台上,于熙来攘往中窥见故事的可能性,脑海中闪过吉光片羽。经过酝酿发酵,运笔为刀,刻成永恒。
走出纪念馆,向东一直穿越过小仓城公园,绕过小笠原氏的庭院,就是贯通小仓的紫川。
忘记了当时所站立的桥的名字,只记得有点古色古香,桥边雕柱略像京都的五条大桥。
紫川水在桥下滔滔,急匆匆地奔赴海洋;不远处就是高大的朝日新闻社大楼和NHK电视大楼;旧时城池的制高点小仓城天守阁被遮挡去了白鹤般的身影;更遑论天守阁西侧的松本清张纪念馆——完全无法看到。
可我的思绪还停留在那里。
看着逝者如斯的水流和天边的霞光,两句诗毫无征兆地跃进我的脑海: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九州这一路走来,也看了很多建筑。但说老实话,都没有被惊艳到。建筑的美感不仅决定于设计它的建筑师,还决定于它的使用人。如果前者和后者不相互懂得,那这栋建筑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更兼之会有毁于天灾人祸的忧虑。但文章不同,自付梓之后,无论世人如何解读,从来都不能伤及它的内容。而口耳相传,一千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只能增加它的魅力。光阴流转,只要文章足够优秀,同时它归属的民族不死,那它就获得了永生。
而松本先生,显然是赚得了这种“永生”的人。他开创的社会派推理小说突破了本格推理的局限,让小说在原先的基础上,更具有了现实的社会意义。这种流派一直蔓延至今,影响范围之深之广,甚至产生了“清张魔咒”之说。中国读者所熟知的作家东野圭吾、宫部美雪、凑佳苗都能被归属于内。
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亦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喜爱写作的朋友们,愿永远保持对文字的崇敬和虔诚,也希望我讲述的松本先生的经历能鼓舞和照亮我们前方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