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509
我七八岁时住的那个家,在县城比较中心的位置,正经的名字是某某街,每家每户都有某某街某某号的门牌。但是我们自个却习惯说自己是什么什么村的人,按现在的说法,应该是城中村。
那时候,是上世纪八几年,自己盖楼房的少,一般都还是瓦房,我家的是钢筋水泥的平层,有梯子可以爬到楼顶。
隔壁是二爷家,和我爷爷是兄弟,他家二闺女会挣钱,招了个上门女婿,勤恳脾气好,他家盖的是五层楼房。他们家虽然高,但是紧凑,我不太喜欢。
我最喜欢的是二爷家还要往里走的小红家。小红家是二层楼房,带一个七八十平米的小院,院里有口水井。顺着楼梯上到二楼楼顶,非常宽敞,种着各式各样的花。
那会我刚上小学一年级,小红上中学。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晒着夕阳和小红一起浇她们家的花。
我完全不记得,为什么我一个一年级的孩子,会和一个上中学的姐姐呆在一起浇花,而且现在想来,我家和她们家也不是亲戚,关系也不是很亲密的那种,我觉得我小时候肯定很傻,没有眼力劲,看不出别人烦不烦我,只是按着自己的心意,想去就去了。
我只记得,小红有个哥哥,她爸爸在隔壁县政府上班,我们的家和县政府就一墙之隔。她妈妈,全职在家照顾孩子。
她爸爸高高瘦瘦,话不多,挺严肃,她妈妈矮矮胖胖,很喜欢笑,说话嗓门大,听起来很有精神很快乐,对人很热情。
我除了花,就还记得他们家很喜欢蒸茄子吃。茄子切成两半,面上放些肉沫,看起来很好吃。但是我没尝过,因为每次一见他们家要吃饭了,我就回家。我知道,别人家吃饭的时候,不能跟那呆着,除非我吃过饭了。
后来,我们家因为一些变故,搬离了那条街,很多事,就只是拼凑而来了。
大概我二十来岁时,听妹妹说小红过得很不好,和她老公孩子,住在那条街她们家老房子里。老房子是瓦房,下雨天,还漏雨。
又过了好些年,听说小红的爸爸得了癌症,化疗了一段时间,最后不知怎么,从县城人民医院的顶楼跳下去了。
18年,我回娘家生二胎,老大带回去上了一年幼儿园。有天下午,我去幼儿园接哥哥放学,突然听见街上传来喇叭唢呐声,我和别的家长一听,知道是有人家正游街办白事,园长叫住我们说晚点出去,等办事的过去,免得孩子看见了不好。
然后,我就听见园长和一个家长说话,说是谁谁谁,前天还好好的,昨晚自己在家做饭,突然倒在地上,人就没了。
我跟园长不熟,但是凭着记忆,我知道她是我们那个村的,和她说话的那个老太太也是。我有种感觉,她们说的那人我认识。当然,她们早已不认识我了,我们家搬离那个村已经三十多年了,我在深圳待了十年,又在北方待了十年,家乡认识我的人越来越少了。
回到家,我问妈妈,知道她们说的是谁吗?
妈妈说,是小红的妈妈。平时身体挺好的,不知怎么就没了。
我非常意外,为什么?怎么一个好好的人,说走就走了。
我妈竟然很平静的跟我说,这样很好,平平静静的,不苦也不痛,没有拖累子女就走了,她说她觉得那是一个老人最好的死法。
我听了,心酸得想要哭。哭小红怎么就没有了爸爸妈妈,心酸我的妈妈,一辈子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最后竟然想的还是不拖累子女,她才六十多岁啊,怎么就想得那么透。
我很久很久没再回去过那条街,那个村子。那年,我特意饶了一趟,我竟然发现,街道竟然那么窄小,车是不可能穿过去的,只能步行或者自行车电单车,曾经的我家的老房子竟然那么矮那么小,小红家的二层楼,也是破破旧旧的,不知道还能不能住人。我不知道小红现在过得怎么样,我也没有去打听,或者她早已将我遗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最后会怎么样,真的不好说,但活着的时候,应该都是在努力让自己让家人,过得更好些吧。
三十多年而已,世界还是这么个世界,从前,好像离我越来越远,却又那么清晰可见。房子旧了,人老了,离去了,剩下的,我们珍惜的,越来越少了。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因为疫情,我竟然三年没回家过年了,我想家,想老妈妈了,想我的妹妹们,外甥们,想小时候的那些玩伴们。
思念,倒底是甜密还是苦涩的呢?
我心酸得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