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影迷心里都有一个贾樟柯。
这位 1970 年出生的导演,虽不多产,但他与他的电影,早已成为中国“好导演”、“好电影”的标准。同样,他于 2009 年出版的《贾想》,也成为无数影迷人手一册的“接头暗号”。
今年 6 月,此书再版,因为新书的修订和增补,我翻阅重读。阅读过程中,我们会一次次被他的真实所打动,如同他的镜头,准确地记录下小镇青年的迷茫与孤独,他的文字一样精准有力。他被人称作“假科长”,却一直以不同的方式记录真实,就像他所写下的:“我们忠实于事实,我们忠实于我们。我们对自己承诺——我们不修改。”
在浮躁的电影圈,他依然花大量时间读书写诗,依然执着于拍那些不赚钱的电影,从《站台》到《三峡好人》再到上映的《山河故人》,他用文字和影像去记录那些粗糙却生机勃勃的小人物。
“当一个社会急匆匆往前赶路的时候,不能因为要往前走,就忽视那个被你撞倒的人。”这是一个导演的执着。
不论票房怎么样,至少,他的电影,他的文字,值得我们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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涛牵着老狗走到汾阳的河边,漫天雪花下舞动不再灵活的四肢,闭上眼睛,像是在那个世纪之交时,一样舞蹈。建筑还是那建筑,山河还是那山河,孤独老去的涛、顽固老去的晋生、没来得及老去的梁子,故人已经不是那故人了。
好不容易闲暇的下午,重看了一遍《山河故人》,也不是当时看的心情了。
叶倩文的歌从年轻的涛耳边,到孩时的到乐耳边、一直唱到年轻的到乐耳边。梁子扔掉钥匙说不再回来了,生活的捉弄让他砸了锁回到布满灰尘的老屋,等候生活的末路。更加顽固的晋生,躲到国外回不了家,与泛泛之交回忆辉煌岁月时,喝的还是汾阳的酒。
汾阳河边,从三人一起放炮仗“搞气氛”,到两人的炸药轰鸣散去一段恩怨、到一人的孤独舞蹈。
从世纪之交到科技发达的未来,三个时代里的牵绊,在涛、晋生、梁子身上,谁都无法轻易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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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三人的关系像所有年轻时的我们的恋情。世纪之交的大时代里,汾阳城改变着他的面貌,推到旧楼,建起新古城。年轻的身体在炫目的灯光和强烈的节奏下舞动,迎接新世纪的他们,尽情挥霍着青春。
涛在晋生和梁子之间的选择似乎只是大时代下的一件小事,最后会各自奔去哪里,都如汾阳河的水,滚滚而去来不及想。
汾阳城里,耍大刀的小孩长成年青。涛与晋生的分离是必然,梁子和涛的再次见面,那落灰褪色的婚礼请柬,即使拍怕尘土捡起,也无法再回到年轻时代。汾阳河水昼夜不停歇,时间流转也是。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离的。”涛在和儿子到乐短暂相聚后这么说。
这话说的或许是与儿子的分别、或许是父亲的离世,也或许是与晋生、与梁子,与早已告别的那个世纪。
涛又对即将出国的到乐说,“家里的钥匙,你该有一把。”
这成了长大的到乐,在与父亲日益突出的矛盾中深深隐藏的一点点温暖。到乐与老师的忘年恋,或许大多来自于对这母亲一般的女人的眷恋。她启蒙了到乐、唤醒了到乐。天涯海角生死相隔,到乐的存在是为这不再交集的故人,再留一丝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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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樟柯电影里故人是《小武》里的小武,是《站台》里的尹瑞娟和文工团,是《三峡好人》里的韩三明和沈红,是《天注定》里的绝路人,也是《山河故人》里的涛儿三人。
山西汾阳是贾樟柯电影里绕不开的山河,也是贾樟柯一生绕不开的山河。
“在缓慢的时光流程中,感觉每个平淡生命里的喜悦或沉重,生活就像一条宁静的长河,让我们好好体会吧。”贾樟柯这么说过自己拍摄电影的意义。
时光缓慢吗?生命是否宁静如长河?我不知道。好好体会吧,不论喜悦还是沉重。就像腰乐队歌里说的,“你说甜蜜生活里有脏东西,但在生活里,那就是甜蜜。”
山西汾阳于贾樟柯,就像湖南于我,山东广西福建陕西于你们。
每个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迟早是要分开的。有人走了,但他牵绊你一生。
成为故人的,像山河故乡一般,永远无法再拿起,也不可能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