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节正月初二,我穿了我生平买的最贵的貂绒短大衣回娘家给哥嫂拜年。
彼时下大雪,哥哥早生好了炭火燃在客厅。炭火旁的小茶几上放着各色的糖果瓜子饼干。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嫂嫂穿着旧年我见过无数次的呢子外套,腰里系着围裙,在天井里剁猪蹄,瞧见她手冻的通红。大塑料盆里还有一堆没来的及洗的衣服。我放下包,提着炉子上的暖水壶跟她泡衣服。嫂嫂赶紧扔下刀来拦住我:哎哎,饭吃了就没事,我来洗,你穿列好的新衣赏,免得弄脏了。本来是兄妹姑嫂,言语里透着客气的疏远,我有点不自在。
我讪讪地退出来,在街道上逛逛看雪。各家门前挂着大红灯笼,空地上留着昨夜燃放烟花的碎屑。空旷的街道基本没人,过年了也显得有点儿冷清。只有屋后面的一条小河边,有个手里提着烘笼老人蹲在河边牵牛看它喝水。我上去跟老人家问个年好。爷爷抬起头的一瞬间,我认出来他是我老屋村湾的纯海叔,小时候还翻了叔叔家院墙摘他杏子吃。那时节他大约是三四十岁的汉子。现在已是腰身佝偻,眼睛浑浊的老人了。他也认出我,站起来把手中取暖的家伙热情的递给我,快烤烤,冻坏了,这么冷还跑出来。我家旺在东莞咧,过年也没回来,还是你爸有福气哟……我想着一会儿要回去,推辞了叔的好意没接他递过来的家甚,他有点尴尬的收回去说,不暖手算了,穿那么好的衣服,火星溅在上面就坏了……寒暄了几句,各人回了。
这件衣服,哎……
回到家来,表哥表姐来了一大桌,嫂嫂忙的晕头转向。我脱了外套,帮她洗菜择菜切菜,清场。生起旺火来,她在灶台上忙碌,我在灶下给她添柴,嫂嫂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一些街上的琐碎事,家务事,厨房里热气腾腾,饭菜飘香。脱了外套好像褪掉的是隔膜,只留下最朴素的温情。
和父亲哥哥围着炉火拉家常:他们年轻时都是英俊潇洒的男人,现在花白的头发已覆上头顶。每个人都在趔趄前行,从年轻气盛到深沉稳重。从意气风发到黯然伤神,从踌躇满志到心灰意冷。那些在时光里淡淡流逝的种种聚散,欢喜和伤悲,那些为了成全而承受的隐忍,那些在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徘徊和挣扎,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可是这条路,他们走了多少年,依然荒凉而贫困。
当他们过得不如我时,我有什么理由衣锦还乡,惺惺作态?
我多希望当我自己衣食无忧时,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家乡,也生机蓬勃,可是我想不出,什么样的路才能摆脱贫瘠和荒凉,通往富饶和茂盛……
对我而言,朴素更好,抑或是锦衣,夜行。免我忧伤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