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大街上来往的行人都裹紧厚衣裳快步的行走着,似乎加快脚步便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
街尾的老张收拾许久没生意的小摊,这已经是第三天没有人来买他的冰糖雪饼,老张是个手艺人,一手冰糖雪饼上的画做的是惟妙惟肖。
老张不是个艺术家,但却有着绘画的天赋,没什么文化的他只能对着画本瞎琢磨,时间久了,竟然也就琢磨出一些门道来。
那个时代,很多人都喜欢吃冰糖雪饼,喜欢的人多了,自然竞争就有了,很多人都在做这种冰糖雪饼。
老张的手艺也只能算是个一般,但是为了家里的生计,老张便琢磨着在冰糖雪饼上作画,价格还是一样,也就两块钱。
这样的新奇玩意儿在那个时代的街头巷尾大受欢迎,老张也在其中小赚了一笔,些许,这就是老张天赋给自己带来的一些收获吧。
冰糖雪饼每天都供不应求,早上出个摊,不到中午,几百张饼就全部售罄,这让老张那缺了门牙的嘴笑的格外的灿烂。
老张是个孤寡的老人,没有子女,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终身不娶,也没有人去多问他的身世。
只知道,他是个卖有图案的冰糖雪饼的老人。
可是尽管如此,老张还是很喜欢小孩子的,每每一群小孩从他面前跑过,只要有小孩停下看着他小摊上的冰糖雪饼,被雪饼上精美的画所吸引。
老张总会拿出几片给几名小孩,附带着的话是,不要钱的,吃吧吃吧!
久而久之,更多的小孩纷纷从各个地方跑过来,就为了讨一片有画儿的冰糖雪饼,大人们也就见怪不怪,最多也就是见到老张微笑着说声谢谢。
老张也乐得其中,每天卖一半,给小孩们分一半,日子也就这样的过着。
老张的人气越来越旺,更多的人知道了老张是一个会画画的冰糖雪饼的手艺人,邻里八乡的人都纷纷过来买老张的雪饼。
老张的价格依旧一样,两块。
他喜欢热闹,喜欢一群小孩子在他面前抱着冰糖雪饼开心的奔跑着,一如他年幼时,在麦田中赤裸着上身奔跑着。
老张也喜欢琢磨,琢磨出更好看的画,来丰富自己的冰糖雪饼。
时代发展的太快了,渐渐的,孩子们不再喜欢吃他的冰糖雪饼,吃过他冰糖雪饼的孩子也都长大了,成了别的孩子的父母。
老张感觉到自己太孤独了,他开始了解现在的孩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画画,直到有一日,一名小孩抱着一个玩具站在他的小摊前。
老张咧着缺了门牙的嘴说道:“小娃娃,吃块饼吧!”
小孩犹豫着,伸出手指了指老张冰糖雪饼上的画说道:“你的画不好看,没有我的画好看。”
老张看了看自己的冰糖雪饼,再看看小孩,微笑着说道:“那你觉得什么画好看,爷爷给你画。”
小孩将手上的包装盒递给老张,说道:“这个画好看,你那个画太老了。”
老张凑上前看了看,眯眼想了一下,说道:“这个画爷爷也可以画,小娃娃你等等,我给你画一幅。”
小孩点了点头,老张赶忙照着那玩具包装盒上面的画开始快速的临摹起来,不一会儿,竟然还真的给他画了出来。
老张将画好画的冰糖雪饼递给小孩,小孩正准备去接,老张手一缩,笑呵呵的说道:“想要这冰糖雪饼可以,但娃娃你要回答爷爷的一个问题。”
小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老张,说道:“那爷爷你说。”
老张摸了摸他的脑袋指着小孩手中的包装盒说道:“爷爷问你,现在你们这些娃娃都喜欢这样的图画吗?”
小孩头点了点,说道:“这是我们现在最好玩的玩具,当然我们都喜欢啦!”
老张嘿嘿的笑着,说道:“那好那好,小娃娃,爷爷跟你做个生意,你把你包装盒上面的画画纸给我,我再给你几片雪饼,中不?”
小孩看了看那小摊上的冰糖雪饼,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包装盒上的包装纸撕了下来递给老张,老张见状,笑的眉眼都眯成一条缝,忙如获至宝的接了过来。
终于找到小娃娃们喜欢的画画了。
老张不分昼夜的开始临摹着着包装盒上面的卡通人物,也许是天赋使然,老张画的这些卡通人物竟然和原作分不出你我。
老张开始在冰糖雪饼上绘画着这新学来的画像,一时间,小孩们又回来了。
那些曾经也是小孩的大人们也倍感惊奇,纷纷带着自己的小孩前来购买老张的冰糖雪饼。
老张的嘴都笑歪了,娃娃们的快乐又回来了。
但,他的价格依旧是,两块。
依旧是卖一半,送一半。
直到有一日,两名陌生的女子站在老张的小摊面前。
她们仔细的观察着老张的冰糖雪饼上的图案,老张以为她们想要吃饼,于是拿起两块递给她们,说道:“小娃娃,你们先尝尝,好吃再买。”
两名女子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分不出是什么意味,最后,其中一个女子说道:“你这还剩不少,全部给我们打包了吧。”
老张一听,连忙摆手说道:“小娃娃,你听我说,这东西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就买几块尝尝,好吃以后再来,爷爷天天在。”
那名女子说道:“我就是喜欢吃,全给我打包了吧,怎么,我想买,你还不想卖吗?”
老张嘴里嘀咕了一句,今天的小娃娃们还没来呢,我得给他们留一点,于是他拿出几块,将其他的雪饼全部给两名女子装了起来,一共是整整一百张。
两名女子接过手中的雪饼,一人在微信收款码上扫了一下,另外一名隐晦的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一共是两百元。
两名女子没有说什么,拎着装冰糖雪饼的袋子便离去了。
老张依旧在卖着他的冰糖雪饼,依旧给小娃娃们留了一半的雪饼。
如此过去数日,一名邮递员路过他的小摊,丢下一个邮件,说是法院的邮件。
老张甚是疑惑,他打开邮件,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邮件上的文字,因为他根本就不识字,于是他找了一个邻居,让他给念念这是什么。
邻居大概看了一遍,说道:“哎呀,老张呀,这是人家告你的呀。”
“告我?怎么会告我呢,我没有干违法的事情呀。”
邻居翻了翻资料,拿出几张照片,说道:“你画的画子,人家说你侵权了!”
“我我...我怎么侵权了,没有啊!”
老张有些语无伦次,这件事来的太突然了,他拿着那几张照片,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想起来,原来是那两名女子买了他的冰糖雪饼,然后又把他告了。
“这...这...我不知道这会侵权呀,这两个娃娃应该告诉我的,怎么会告我呢,这可怎么办呐。”
邻居也没了办法,说道:“要不,你去打电话给这两人问问,让她们不要告你,老张呀,你不能上法院呀,你上了法院,你这辈子都抬不起来头了。”
老张一想到这里,立马觉得五雷轰顶,法院是不能去的,他们老一辈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
于是他颤颤巍巍的掏出老年机,照着邮件上的电话打了过去。
对面张口就说一副图片侵权就要赔偿两千元,一共一百张,加起来要赔偿二十万,问老张是走法院程序还是私下调解。
老张吓得是肝胆俱碎,二十万,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挣这么多钱,于是他哀求着说自己没有这么多钱。
可是对方还是不依不饶,说,没有二十万也可以,私下调解可以少一些。
老张此刻已经是慌了神,问,私下调解,私下调解是不是可以少赔一点钱?
对方只说了一句,是。
老张看着自己的小摊,权益再三,决定还是按照对方提出的条件来做。
在对方的提醒下,他将自己仅存的五万块钱汇给了对方的账户。
至此之后,对方再也没有联系他,似乎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这一日,老张收拾着自己的小摊,看着饼面空空如也的冰糖雪饼,落寞的看了一眼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孩子再也没有光顾过他的小摊。
因为,他的冰糖雪饼已经没有了图案,老张对于图案产生了一种恐惧感,他恐惧别人把他告了,他恐惧自己辛辛苦苦大半辈子的钱就这么一朝化为虚无。
他的天赋也成为了他的诅咒,一个让饱经风霜一辈子的老人无法释怀的经历,谁也没有帮他,也没有人愿意帮他。
面对自己无法抗衡的,无法理解的事物,老张已经老了,他也跟不上现代的这些思想,也不明白该怎么去融入这个时代。
他只想,娃娃们能开心,娃娃们可以吃到他的冰糖雪饼,有图案的冰糖雪饼。
夕阳落下,空气中有了一些肃杀的寒意,老张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猛的吸了一口,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摊。
寒鸦嘶鸣,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