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东辉爬在快餐店二楼靠窗的桌前,双眼失神的望着窗外。
马路对面一溜小馆子,正对面的川菜馆,拥拥挤挤的坐满了人,桌东辉就盯着这个川菜馆,远远看着别人的觥筹交错,看着别人挥舞着手,似乎很兴奋的发表着什么。有一群和他差不多的年轻人,男男女女似乎越玩越开心,有个白衣女子竟然站起来,手里端了一大玻璃杯,杯子里也许是酒,卓东辉想着应该是酒,至少是啤酒。那个女生似乎向一个男生单挑,男生似乎被白衣女子的气势吓住了,扭捏着半天不吭声。
卓东辉忽然闭上眼,一滴眼泪流了下来。他也想要瓶酒,必须是白的,而且度数要高,喝醉算了,爱咋咋地。他知道装在兜里的手机肯定响了无数遍了,除了妈妈多次呼叫外,一定还有爸爸的一两个呼叫。
卓成林在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给自己一生定了两个目标。其实那两个目标对于当时的他来说,都显得早了点,有些不切合实际,应该算作梦想或者痴想妄想吧!
卓成林至今清晰记得他心里突然诞生这两个目标的情形。那天北风刮得紧,坐在教室里能听见风的嘶吼声,冷风早就撕破了粘在窗户上的塑料纸,穿过稻草杆编成的帘子缝隙,变成一股股强劲的冷箭,向着教室里的学生们发射。
老师早早安排学生沿着过道,放置了几个火盆,发红的炭火似乎给人心里上一丝温暖。
这是70年代陕西关中农村的一所学校的真实情况。那时候天贼冷贼冷的,风吹在脸上、手上就像刀割一样,无论男孩、女孩,大多数孩子的手冻的肿的老高,裂开着红丝丝可怕的扣子。男孩的耳朵没有几个完整的,都冻的结着厚厚的痂,掉了再结新痂。
卓成林记得自己经常被冻哭,似乎忍受不了那种冷,借以哭泣发泄出来。有一次,母亲领着他去走亲戚,迎面风顺着衣领、袖口猛往进灌,他觉得自己冻得浑身发疼,便哭了起来,边哭嘴里边喊:妈,我冷的很,冻得疼。母亲一句话没说,用力地拉了他一把,娘俩继续往前走。
不知道这个冬天为啥这么冷。桌成林感觉老师的手似乎握不住课本,拿着粉笔的手在黑板上总显得那么凝滞,似乎被什么拽住了。老师依然卖力的讲着,卓成林的思绪却跑了。
刚一下课,男生们便挤在教室后面的墙角,用力挤,一个挨着一个,所谓挤暖暖。平时天气好时,男生们要飞奔到教室外,挤成长长一排,越挤越起劲,越挤越暖和,如果使了老劲,浑身会发热。今天外面刮风,男生们只好在教室后面吵闹了。女生们则文雅一些,原地单脚跳,并蹬教室的墙,也会碰撞出热量。
其实取暖还有一个法宝,就是跺脚,同学们齐跺脚,咣咣咣,不过这种情况一般很快就被制止,因为随着孩子们愉快的跺脚,地下的尘土就飞了起来,教室里立马尘土飞扬。对了,教室里的地面是压平的黄土,直接接入深厚的大地中,中间没有砖块、地板什么的阻隔。
学校里也不提供热水,即使提供,卓成林也没有杯子,其他学生也没有杯子。所谓的杯子,就是搪瓷大缸子。那时候还没有如今遍地都有的玻璃杯、塑料杯,跟别说不锈钢杯子了。
终于放学了,孩子们撒欢似地跑出了学校,都是附近村子的孩子,吃了上午饭,还要来上学。肚子里早已经咕咕叫了,现在最渴望的是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珍子饭了,有时候里面会煮上红薯,成了红薯玉米珍。整个冬天都是这样的上午饭,一碗玉米粥,配上一筷头咸菜,在吃一个灶膛里烤热的馒头。就馒头也没有什么菜,都是秋天腌制的咸辣子或者咸萝卜。也没有什么营养不良,都习惯了,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卓成林的父亲弟兄三个,父亲是老大,早早就分了家,另立门户单过了。
卓成林的家距离学校也就十来分钟,走快点加上小跑十分钟也能到。今天一大早走的时候,他忘记给书包里塞馒头了,课间休息时,他腆着脸从其他同学那里蹭了半块冷馒头。那时候,大多数孩子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耐不了饿的,早上上学时会给书包里塞半个或者一个馒头当做早餐。没有水、没有菜,就这样硬啃,也是有滋有味的。
家里的门闭着,卓成林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平时前门都是半掩着,即使刮风下雪。今天怎么前门都闭着?卓成林放慢脚步,缓缓推开门,里屋的门却大开着,风呼呼地往进灌。
慢慢,一步一步,卓成林站在了门口,他大致已经明白了什么。他什么也不想,只想到自己的午饭该怎么解决?他也懒得想了。这又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
他推开前面的卧室,母亲与他对望了一眼,对他说,你自己随便吃点。他看到母亲发红的双眼,又哭了一场。不用去后面的卧室,卓成林知道,父亲一定是和目前吵完架、打斗完后继续蒙头大睡。
炉子里的火早就灭了,家里冷的跟冰窖一样。
卓成林什么话也没有和母亲说,闭好门退了出来。他心情低落到极点,但肚子里的翻腾促使他走向灶房。
砸开水缸的冰碴子,给锅里舀了水,放上2个冻得发硬的馒头。卓成林坐在火塘前想哭,想放声哭,可终究没哭出来,结果没有哭出来,可眼泪巴巴的掉了下来。
灶膛里的火燃起来了,这让卓成林感到一丝温暖。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站了起来,先是在案板上翻了一阵,好像什么也没翻着,便从案板上去了一个盘子,又拿了一双筷子。卓成林打开咸菜缸,一股奇特的味道冲了上来,他特别讨厌这个味道,尽管讨厌可是没有别的菜,他屏住气,夹起一小截白萝卜、又夹起一个红萝卜,他思磨着够了,准备收手,筷子又在咸菜缸里翻腾了几下,夹出了四五根辣椒。
盯着放在案板上的咸菜,卓成林有些发呆,他拿起刀想切,想了一下,手一抖把刀仍在案板上,发出铛的一声。
卓成林往灶膛里添了几把柴,盯着通红的上窜的火苗发呆。
水开了,气冒了上来。估摸着差不多,卓成林掀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白气离开扑了上来,瞬间把他包围。卓成林拿出一个馒头,又盖上锅盖。他先啃了一口馒头,挑了一个辣椒咬了一口,又拿起那截白萝卜咬了一小口。就这样,一口馒头,一口咸菜,转眼半个馒头已经下肚了。
2012年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