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杏儿的记忆,是贯穿了直至现在所有的生命的瞬间的。三月粉红色在院子的角落里硬是烧红了半边天,接而花红落尽,青杏儿像机灵的孩子一个个探出脑袋来,欢喜了一片庄稼人,那小家伙们全身裹着一层细细的绒毛,讨人喜的同时,却坚硬酸涩到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于是,日光啊,雨水啊,清风啊纷纷在它们身旁驻足,直到它们一个个露出羞涩的小红脸蛋,愿以甜软来待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儿。
至此它的生命已全然结束只等待下一轮春夏秋冬的轮回。
后来我离了家,辗转于其他城市,在六七月里想起杏儿来,上街去转,全然没有看到它们身影,后来问人,他们说他们是不知道的,有的知道也没有吃过,这才明白,这廉价的东西竟只在黄土高原贫瘠的土壤里发芽,与庄稼人笑成一片。
回家来第一件事就是吃杏,廉价到根本不用去买,往十几年以前,也是不贵的,只是闭塞且贫穷的缘故,一家落杏,全家欢喜,摘了左邻右舍送过之后还能抬出去买个几毛一斤,现如今,黄澄澄落在树脚周边没人捡来吃,当然,城市不比农村,还是要花钱买的,只是价格从几块跌到几毛,盛夏就渐渐都不尝鲜了。这杏儿啊,多的比得上黄土高原的沟沟坎坎,不值钱的像沟沟壑壑里的碎黄土渣子,我妈数落我是吃不了贵重东西的嘴,改不了爱吃酸性的穷毛病。我没说话只是把杏儿青的黄的统统到在一盆子里,用水冲冲便匆匆进肚了。
于我而言,吃杏儿早就是夏天的一种不需思索就自然遵从的习惯罢了,况且这玩意不金贵,摇摇枝头便解决了口头之馋,且又省下来买其他水果的钱,若有一天与他人谈来也是吃着水果过夏的人哩。
于孕育杏儿的黄土地而言,杏树的根深扎在每条沟坎,蔓延到各村各家各户,是独一无二的黄土记忆,正如黄土高原特有的落后迟钝贫穷,一个原,一座城,一个村,一户人家的生老病死,兴衰成败,杏儿作为参与者,一并与之轮回,作为旁观者,却又冷眼看待。
不管怎样,时间轰轰的往前赶,多少人啊,树啊,庄稼啊,来来回回,生生灭灭,这杏儿啊,给予最持久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