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说给父母听的我的回忆(一)

首先,这封信很长很长,请准备足够长的时间和充分的耐心来看完。这封信,一定冗长乏味。现实生活里,不会有人愿意听我讲这些事情的,我记录下来,因为感觉到最近我的记忆力和感知力越来越差,怕我自己忘记,忘了自己是怎么活着的,同时在和真实的自己沟通,这个过程,像是在拨洋葱,一层一层。

嗯……从哪里开始讲起呢?我有个好奇的问题,你们知道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吗?可能是我现在的生活过于枯燥无聊压抑,可能是我太迫切的想逃脱现在的环境,我控制不住地不断回忆过去,一点都说不上是念旧,因为我对过去的自己生不出一点喜欢的感觉,只是执着的想明白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放不下那些远远被人们抛弃的遗忘的积满尘土的日子。

爸爸妈妈,现在的我们已经有半年没见面了,靠着电话和微信偶尔交流。在家的时候,我是很想也很愿意和你们聊天的,但好像每次开个头,就会意见不和,就会互相发脾气,聊不下去也是因为我真的不想争吵。争吵是最没用的,最耗费人心力的。

我回忆我过去的日子里,好多年都在听着你们的争吵声睡觉,醒来,吃饭,上学,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我度过了我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我不是在埋冤你们,只是可能我觉得我的心里感受一直没得到化解吧。小的时候,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因为什么争吵的日子里,尤其如果是晚上的时候,我每分每秒都在担忧,我到底会不会哪天醒来被扔在随便什么地方,会不会被送给什么陌生人。我那时候最开始是有过想要阻止他们的,我大声的喊你们别吵了,爸爸恶狠狠地对我说,你知道你妈以前在你小的时候想掐死你很多次吗?那时候,我妹妹还没出生,我大概不到5岁。后来我几乎再不敢有想要阻止的声音,原来我自身难保啊。我想了想,这大概是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安全感的来源,那时的我根本不能理解,可能是你们的工作不顺吧,也可能是你们感情经营暂时出了点问题。我的童年没有陪伴我长大的人,没有能听我心声的小伙伴,那些不与人说的事情,被藏在了心底,留到现在。

我记得我得知妹妹出生的时候,是在电厂老姑父家。那天的我,根本不理解这意味着什么,好像之后明白了,我家要多一个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条件喜欢的人。本来我有的玩具,都必须分给她,我的衣服也要分给她,甚至她有了更新的更好的更多的玩具,衣服,发卡等等,很多东西都是我声求了很久都绝对不会给我买的,她轻易地得到了。这些东西现在想想不算什么,但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那就是全部了。我确切的感受到,我被忽视了,我开始嫉妒了,怎么这个新来的家伙就是来和我抢东西的,我就非不让着她,非要和她得到一样的,

可我每次这样做就会被骂,有时候会被打,我不知道该怎么发泄我的不满,反正没有人在乎我了,那就欺负她吧,欺负那个比我小的小孩,反正她打不过我。我那时可能以为这样子是有用的,我真是幼稚,慢慢我意识到这样没用的时候,我发现我讨厌的不是她,是你们。我觉得我不属于这个家了,无论我怎样做,是好还是不好,都不会得到关心了,我那时应该是这样想的。

幼儿园的时候,每天放学之后,我都要去荡秋千那里等着,可我胆小,不敢第一个冲出教室,打铃后我用力地跑,可我还是赶不上其他小伙伴,我又瘦又小没力气,客观没任何优势。我不会和别的小朋友抢的,会有家长提前在那里占好了位置,等到他的孩子心满意足后离去。顺序的话,我也总是会被留在最后的那个,被周围的人挤来挤去,就算这样,我也想等到幼儿园没人的时候,我再玩,不用听那些家长们催促孩子赶紧回家的声音。为什么我爸还在等我呢?因为他绝对不会帮我占位置,他忙着和别人聊天呢,我靠自己只能是最后的那个,但他一般会等我,我很开心。

我记得很多事情,有一天,在那个租的房子里,我应该是做了什么烦人的事情吧,可能是打扰妈妈看妹妹了,爸爸把我从床上扔到了那个木头和海绵垫组成的单人沙发里,印象中我的大拇指好像很肿,后来去医院拍了片子吧。

小学一年级的第一个期末,我好像考了班级第一名,没记错的话,班主任是刘建霞,我拿着奖状回来,很开心。没期待受表扬,就只是觉得这个奖状好像是个好东西,我挺喜欢的。那天吃晚饭的时候,爸爸说“你这个成绩怎么可能是第一名,估计是因为老师认识我吧”听到这句话,我怎么都开心不起来,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在想,真想把那张东西撕掉。后来爸爸总说,骄傲使人落后啊,你容易骄傲,你这水平一得瑟就要退步了。小学时候的那些奖状一段时间贴在家里墙上过,但我不开心,我觉得你们并不是喜欢我,只是喜欢那些奖状,如果没有了奖状,我什么都不是。

我和同学玩一会回家开心的时候,会说我就知道玩。其实你们不知道,我那么开心是因为一般没什么小朋友和我玩。我看一会电视就会说,我只知道看电视,不学习,其实,那时候,我和班级里其他小朋友没什么共同话题的原因是,我对所有激发小朋友好奇心的新鲜的东西,我都没见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说话就要露怯了,我越来越少说话。

我小学的六年里还有一个现在我几乎已经忘掉的人,那就是彤彤。这个我生命中父母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呀,我听过无数次我爸变着法儿的花式夸她,她嘴甜,会说话,长得高,家长都喜欢,懂事,读的书多,勇敢,胆大,什么都好。其实我爸这样越说,我心里越想往她的反面走,毕竟我本身就和她不一样,我不会努力变成她的,我就是我自己。

爸爸妈妈教会了我什么呢?

妈妈因为我三年级不会用函数写应用题锤我的后背,我当时觉得我咳嗽的喘不过气了。你们那时给楼下青莲阿姨的孩子讲题都比给我有耐心。

妈妈会隔一段时间和爸爸吵过架后,不厌其烦地和我重复我爸不是个好东西,抽烟喝酒赌博夜不归宿。

每次爸爸晚上醉醺醺的回来,疯狂的骂人,骂所有人,我悄悄的躲在卧室的门缝里看着,我害怕妹妹醒来,我把被子围在她的耳朵旁边,我不想让她听到,我觉得我得保护她。直到有天,我永远忘记不了,爸爸竟然把妈妈推到在了地上,竟然打妈妈,我冲出卧室,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害怕爸爸打我,只能站在旁边哭。那天,我想的是,我得变得强大,直到打得过我爸。

五年级那次我们班元旦联欢会,我们几个女生商量着表演节目的时候,约定好都穿高领毛衣,我早上偷偷拿出来本来准备过年穿的那件紫色毛衣,结果我妈发现骂了我,我尴尬的去了学校,所有的人都有,我没有,我觉得她们可能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我好像有一次因为放学忘记带书包了,我不敢和你们说,我就想办法找同学家去找钥匙,结果没找到,兜了一大圈,还是回到学校。因为如果没带作业肯定会被骂,我一点都不后悔,那时候除了乖乖写作业,我什么都不会,没有作业,我会被揍。作业比我重要,所以我得去找。

有一个礼拜天,我晚起了,爸爸一大早揪着我的头发打我,他走了以后,我坐在书桌旁写作业的时候发现,我掉了一大把头发,有一块秃了,可没有人注意到这件事。

这些好像都是不太好的回忆,讲点开心的吧,有一年过年,我妈,三姨,大姨都给我买了新衣服,都拿给我试,都说我好看的时候挺开心的,哈哈。

有一次下雪,我爸在楼下铲雪的时候堆了一个雪人,我下去的时候,看着院子里小朋友都围着那个看,我觉得我爸挺厉害的,也很开心。

三姨他们家搬到现在院子里后,我去她们家串门的时候,看到范炯薇和三姨在下跳棋,我那时候才学了一点点,我很羡慕,因为她们的父母会陪着她们玩。我爸会打麻将,虽然总输了不让我告诉我妈,我到现在连扑克也不会。

有天我妈好像感冒了,生病了不想做饭,照着作文书里面有篇作文,我做了红烧茄子,我妹在旁边看着,油放了半锅,结果那个茄子可想而知成了黑暗料理,厚脸皮的端着给了我妈,妈妈的反应不记得了。

小学三年级之前的那个老师,上课几乎不会提问我,她觉得我声音太小,谁都听不到,站起来扭扭捏捏也是浪费时间。四年级的时候,换了班主任,新的语文老师很漂亮,可是她很凶,她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或者念课文的时候,会说你的声音比蚊子声也小,是眼珠子流掉了吗,不知道我让你读哪里吗?站起来的时候我拿着书的手都在抖,读每一句话都觉得没有底气,我被要求重复读一遍两遍三遍,教室里的同学都在盯着我看,看我出丑。坐下来我又默默地想,蚊子声晚上睡觉明明很高,吵死了,为什么要把人的声音和蚊子做比较。

说起说话声音低这件事,我的爸爸说话声音很高,从小在我的耳朵里,那就是在吼着说话一样的,妈妈因为一直在和他争执地生活,声音渐渐也越来越高。我那时觉得那样的声音很讨厌,害怕,用能听到的声音就好了,为什么非得说到面红耳赤。我就和所有人说话别人听起来声音都不大,那些家长估计听不到也不在乎我到底说了什么。不过现在我的声音变高很多了,尤其需要强烈认同的时候。我父母大概可能因为长期说话声音高,他们听力都不太好,经常听不到别人说话和手机铃声。

三年级的时候,学校要每个班选几个同学去参加一个综合素质的比赛。我们班因为成绩不好,只有一个名额,老师说因为之前第一名的学生转学走了,所以你去吧。

我们在下午的时候,在一起培训做一些奇怪的题目,反正我都没见过,就感觉去培训的同学都很聪明,可我不会。这个比赛要求每个参加的人必须表演才艺,爸爸带我去街上所有音像店找有没有教唱歌和跳舞的光盘。对了,那天我记得很多店里都在放李宇春的歌,那时候真的很火,妈妈在和别的阿姨讨论不理解为什么她那么火。我那时候很小,听不懂她们在电视里唱什么,就觉得好酷啊。我们楼下有个学校初中部的音乐老师,后来妈妈找她给我教了一段舞蹈,我晚上的时候去她们家学,第一次学跳舞就是在那时候,像做梦一样,我觉得真开心啊,当时的我一定很笨,肢体估计都不协调,但我学会了,我后来在家也放着音乐自己跳,我很喜欢。那次比赛,我最终落选了,彤彤被选上去了那次比赛,她去了省会,去了电视台,我爸妈对这个比赛其实根本就不重视,他们可能觉得那没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很多小事都在改变着人的发展方向。他们还是在茶余饭后夸彤彤很厉害,一放学,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也在夸,然后对比我是多么差,我多么希望他们能别说了。

我四年级的时候,学校有免费的下午和周六上午的兴趣班,我和我当时的好朋友一起报名了舞蹈,老师要求有红舞鞋,我和妈妈央求了很久,还是不肯给我买,我只能穿着白色帆布鞋去,老师一直在说我不符合要求,可我能站在那个舞蹈教室和她们一起学跳舞,真的还是很开心。后来有一天,我那个朋友和我说,老师要她和我说,让我别去了,我不敢问原因,我怕自己听到是因为长得不够好看,不够高,没有红舞鞋。我放学回家和妈妈说,那个兴趣班学校取消了,我没有敢自己找老师确认究竟因为什么,我再没有去过。

说起特长这件事,我在很小很小,可能还没有妹妹的时候,我小姨特别重视这种文艺方面的培养,我被带去学了钢琴,那时候我被拉着走进教室,所有的小朋友都坐在琴面前,像一个个小公主,她们进度比我快很多,她们已经会两个手一起弹了,我才刚学会用一个手弹,我觉得当时的老师大概挺看不起我的,更多的是看不得我每次都换家长,我能理解,她觉得这是一个根本就不重视艺术的家庭。因为孩子们都太小了,理解能力毕竟有限,都需要家长陪,老师几乎要保证先教会家长,再教孩子,这样回家也可以继续练习。我的家长一直不固定,有时候是我妈妈,也有可能是我小姨或者我姑姑。她们就算陪我去,也不会坐在教室听课,她们在教室外等着,可所有小朋友的家长都会一起听。我觉得我不行,我妈说能学会就自己学,我们不会帮你的,我会在上课的时候溜到琴下面睡觉,那时候我其实是心里着急,明明不会,为什么就不教我呢。听后来说,我大概学了一年多,可我对钢琴一点都没有印象,大概毕竟太小了,我爸甚至不知道我学过。

不管我到底是几岁,十几岁,二十几岁,你们总觉得我不懂事,年轻,讲话没有说服力,你们总认为你们判断的都是正确的,通过过去见过的感受到的所有人和事。我完全可以理解你们,因为那是你们经历过的和正在经历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别人无权干涉,更不该用我的想法强加在你们身上,如果我这样做,你们会不舒服吧?所以我觉得,你们也可以理解我的感受吧。

我可以理解你们,但请理解我做不到原谅。看书上说,怨恨是会一代代传承的,让怨恨终结的办法就是先单方面放下怨恨,我放不下,所以我长大不会有小孩的。

我好像一直处在外表让自己看起来安静听话的样子,内心却充满了各种反叛的想法,却很少与人说。

这封信不是我一时兴起写的,是我想回忆我的过去偶尔记录下来的,有次妈妈说,她越来越不能理解我了,其实我的想法要比你们想象的单纯很多。就当我在和你们认真的促膝长谈,面对面我应该没勇气做到和你们说这么多。

其实我的经历,应该也和你们人生前20年左右差不太多。你们是不是都忘记了。哈哈。有人说,人生这么长,怎么过不是过呢?可我觉得人生挺短的,有些事不做就会永远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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