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奥德赛 第五章 穷途 (四)

地面被一层黑色的物质覆盖,据说所有的有机生命在最后都会变成这种东西,走在上面会留下一串清晰的痕迹,好像走在黑色的雪地里,水与火的恩怨在这里得到了进一步的诠释,即使在大地上留下痕迹,也是黑白分明。



沿着新鲜的脚印往深处走,这好像还是我第二次这么一边走一遍观察这个村庄,望着那瘫倒在废墟中,尚有一丝完整的木头,我想不起来它原来的样貌,在诺娃带领下,我只记住那些躲在门后不安和恐惧的眼神,而如今我也在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们的尸首。再往前边看到了村长的屋子,这是我唯一还能认出来的建筑,尽管它也是同样地支离破碎,但我还是认出了它,因为那幅依然伫立在阳光下反射着白光的画像。女王在画布上依然昂首挺胸张开着双手似乎能包容和接受一切,然而她却拒绝了无情的火焰的拥抱。画像下,金色的器皿终于也经受住了高温的考验而重新凝固,然而确成了行尸走肉般的金属疙瘩,不过它们依然比那些躺在一旁焦黑的破碎的骨头幸运得多,虔诚的老信徒在面对死亡的最后一刻求助于女王陛下,可是女王却只是护住了自己的金身。诺娃曾经告诉我,如果我们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那么非求助于女王不可,可是我们又如何能比一位老村长更加虔诚呢?

脚印很快带我找到了伊莉亚,比我想象中顺利得多,原本我以为脚印会在某个地方突然消失,原本我以为我再也无法找到她,原本我以为她会咆哮会咒骂会哭天抢地,至少也应该跑得更远才对,事实上她只是静静地跪在一堆废墟前然后轻轻地啜泣着,这使我感到震惊,感到同情,也感到安心,这种哭泣是有希望的、有生气的。

尽废墟中还有许多木桩依然笔直地矗立在那里,但屋里的东西却烧得很干净,若不是脚下刚好踩到,谁也不会发现在这一片黑色的残渣下面还能埋着什么。在慢慢抖落黑色污垢后,金色的光泽终于出现,将它拿起时还带着一条长长的链子。经过碰撞和高温的洗礼,小东西已经变得有棱有角,虽然还能想象其圆形的本来摸样,但想要再次打开却是异常困难了,里面会是谁的照片呢?

“来,看看这个。”我蹲在伊莉亚面前,将那小东西置于她的手心,就在双手触碰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她冰凉的双手,但是与此同时我也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股炽热——不知道我的形容是否准确——就像是一位母亲看着怀中的婴儿一般,我想如果在这段时间里自己有哪件事做得是绝对准确的话,我想一定就是这件,尽管我不知道这个金色的小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它背后的故事,它所带来的回忆是悲伤也好是欢乐也罢,只要此刻能在她奄奄一息的生命之火中添一把柴就足以,而这一点显然是肯定的。

“你外婆她可能还活着。”趁热打铁,我用出了最后一个“重磅炸弹”,效果自然是异常得好,伊莉亚几乎在瞬间便转变了原本哭丧的脸。当然这绝不是我故意为之,说出这句话自然是有一点依据的:首先,我并没有在废墟中看见人类的遗骸,当然如果它们已经完全被燃烧成灰了的话就要另当别论了;第二点,虽然整个村子被燃烧殆尽,但燃烧的区域似乎被严格地限定,深处的树林几乎没有遭到破坏,对此我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又是女王的神迹?不过无论如何,这就意味着诺娃位于树林中的别墅也很有可能幸免于难,那么老人则会因为在诺娃处多逗留几日而逃过一劫。

“这是真的,外婆还活着!?”

“很有可能……”面对伊莉亚渴望而无助的眼神,我真希望自己能给予肯定的答复,但我不能,“总之先去诺娃姐那儿吧,那里应该安全。你还能走吗?”虽然我的一点努力加上伊莉亚自身惊人的意志,使得事情得以有所转机,但要让一个刚刚体验如此惨痛经历的少女立即行动,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还是我来背你吧。”

不过她只是在我的背上拍了两下,然后略带哭腔地说:“不用啦,谢谢。”然后再一次走在了我的前面。我不知道这场噩梦今后后伴随她多久,但至少在这一刻她迈了过去。

如预想中的一样,别墅还是那么优雅而高傲地矗立在那,在一片绿色的环绕中,一如既往、遗世独立,就好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在我第一次看到它时,它无疑就是特别的,事实只是再次证明了这一点。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安详,其实这更像是一个陷阱,陷阱总是无声的,但身心憔悴的我们已然沉浸在其中,如同流离失所的孩子找到了慈祥的女人,就算是真的陷阱也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扑向她的怀里。

但别墅里空空如也,没有人也没有陷阱,只有失望和迷茫,在门口的阶梯上我们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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