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开一个专题,讨论生死的大问题。
到了二十岁,没有人没听说过死。比如那个溺水的高中同学,再比如那个快退休的老师,还比如,妈妈的爸爸,我的外公。
外公两年前就诊断出慢性阻塞性肺炎,靠氨茶碱维持生命至今,实属不易。除了病人自身,谁能体会每一次呼吸都受阻,吸一口气都像是与人搏斗半天的感觉呢?这样煎熬的病,源于吸烟。
外公家周边种烟是很重要的经济来源,小时候见过外公卷烟,用孙娃们的旧作业本卷上自家的烟叶,吧嗒吧嗒地抽。但我外公绝对不是那种粗俗的烟民或者老农,他很有文化,很有品位,也很有才华。
年轻时,外公带戏班子,二胡,唢呐,什么乐器到了外公手里,一学就会。外公还有一手好字画,就是前几年,这周边的对联也都出自他的手笔,中堂上挂的画也是自己信笔画的下山虎,威风凛凛。可惜外公这一身才华,我妈是没有学到,我也没有学到,只有两个舅舅才会吹吹打打之类的。
回忆里的外公定格在三个画面里。
1在外公家里过年,用火盆取火,我的新鞋子的前面被火烤了一个洞,外公闻到味道,大叫“哎哎哎,谁哩脚着了!”我后知后觉,把脚移开,少不得被老妈一顿臭骂。后来老妈提起此事,说外公后来跟她说“那你们闺女是姓曹啊,要是姓周,早就挨了打了!”为这句话,我并不觉得怕,倒想着,好在我不是你亲孙女,我犯事你也管不着呐。
2那年高考毕业,去外公家里小住。因为我提到想听外公拉二胡,想学之类的,外公搬了小凳子,坐在门口,开嗓边拉边唱。我听来好听,却发现技巧实在太难,连最基本的吉他技巧都练不好的我心中知难而退,只记得外公在门口拉着二胡,嗓音沙哑,手指翻飞,像一个孤独的侠客,衰老。
3去年暑假,外公已经在鬼门关走过几遭,我去看他,心中已存有最后一眼的念头。他叫我进入坐在床边,他跟我说起我妈妈,说起我的学业,他说起自己犯病时的痛苦,那种整个肺像一个破烂的气球,却还要拼命把它吹起,不吹起就会死的痛苦。我是药学专业,差不多明白这种情况,我帮他温水吃药,看着他渴望生的眼神一直盯着光亮的窗户。那种眼神,我终身难忘。
外公,我高考后打电话给你时,你问我什么专业,我说药学,你没有像任何人那样,问这个专业累不累,前途怎么样,你说“这专业好,真正为国家,为人民做事情的。”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也会践行这句话,妈妈说,你走得安详,让我别悲伤。可我,只是不停地想着“生女不如男”的魔咒,我不能回去送送你,连给父母一些钱为你买花都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了,唯以眼泪与文字,寄托哀思。
可是外公,我好想找个人问问,人死后会去哪?还会不会与生前的亲人相认?如果真的有灵魂轮回,为什么要忘却所有?
别哭了,坚强起来,做个女汉子,在风雨飘摇的社会里立稳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