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着急赶在中午开门赚钱,所以天还蒙蒙亮我就起床。大姐说父亲昨晚没吃饭,一夜无眠,五点多就起床,急着赶回家,看父母。
清晨的小城,天还没有大亮 。昨夜一场秋雨,一夜间就感觉到秋的丝丝凉意。到南街买了各种粥,包子,油条。然后再跑到西街打包了四份牛肉面,师傅已经第三次打电话摧促。几分钟后车就行走在我千万次凝眸再凝眸的公路上了。
熟悉的村庄向我走过来,又渐渐远去,然后是大片大片玉米田蔓延到远方,偶尔一块一块收割后的向日葵地,留下齐刷刷的杆子,依旧倔强的向着东方。
车子很快进入红水河地段。仿佛一下子进入隧道,两旁的白杨树的枝条如横空出世的群山叠加交错,浓密的树叶挡住了视线,人仿佛也是恍惚中。让人想起东晋陶渊明笔下《桃花源记》。
归心似箭,又思绪万千。在几分钟之后,豁然开朗,山明水秀。这就是故乡了,被一座神圣的土山环绕着的故乡,被一条从远方漂来的丝带怀抱着的故乡。我眼里的江南啊!
车到新农村门口,母亲已在院里收拾东西。城市里住惯了,到乡下总有干不完的活。母亲脸上露出惊喜,嘴上却说让不来了怎么又来了,这又得花多少钱?又买吃的了,挣不了钱别买了,家里啥都有。
父亲已经喝了母亲熬得粥,蜷缩着身子躺着,说吃点就不舒服,折腾一夜,胃疼。我无语,我们谁也没告诉父亲,他的病。回家了,他心情好,也许就好了。
我提着两份牛肉面,去敲七婶家的门,怎乃又喊又敲,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到五婶家门口,五婶正拿着扫帚打扫院子。五婶多要强的一个人,可唯一的儿子四十几走了,五叔第二年也撒手人寰。如今孙子孙女都在外,儿媳跟去带孙子,家里就剩八十岁的五婶,腿疼的台阶也上不了。
我把五婶扶到厨房,帮她把牛肉面摆好,又把赠送的鸡蛋剥去皮,放到碗里,五婶手颤抖着,五婶声音哽咽着,五婶说娃你也不容易,以后别买了。乡下也有牛肉面店,可五婶有钱也走不到牛肉面店,她腿疼。我说五婶你慢慢吃,赶紧起身离开了。
和母亲正在吃牛肉面,七婶进来了。七婶当初也算干部家属,风光了大半生,可七叔撇下她早早走了。七婶两个儿子些都不想去,说乡下自在。是啊,现在的年轻人,自由惯了,都不愿意和老人生活 。七婶和母亲唠着嗑,吃着牛肉面。
我走出院门,看着眼前规划齐整,马路宽敞,白墙黛瓦的新农村,想着童年的那个大杂院。那时四个婶婶们和奶奶,三奶奶一大家住在那个四合院,而我们一家因房屋紧张住在大门外的两间茅草房里,和婶婶家的鸡啊,羊啊打成一片。
大院门口有一个窖,每当旁晚吃饭时候,堂弟堂妹,婶婶们端着碗,聚集在门外的窖坑旁,那个窖就在我们家厨房墙边。因为我们家孩子最多,家景也是最差的 。有时候母亲还在厨房里做饭,我们几个围着婶婶,五婶从来没有嫌弃过穿着破烂,调着鼻涕的我们,一碗面条,挨个儿进了我们的肚子 。
大杂院有大杂院的好处,往往一家的亲戚都成了我们大杂院所有人的亲戚。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远在部队姑父,他是三爷爷的女婿,每一次回家,都给我们每个人带大白兔奶糖,还带白沙糖。我们每个清晨听见喜鹊叫总会问母亲,是不是又有亲戚来了……
“丫头,啥时候回去呢?我去给你摘几串葡萄。”七婶从里面出来,她知道我每次来都匆匆忙忙。我看着马路两旁被压弯枝条的红枣,李子,苹果,黄元帅,地上铺了一层挂落的果子。可连着几家都挂着锁,都没人住。七婶家后院里绿油油一片,果子,葡萄架,西红柿,茄辣……七婶看着架底下套着纸袋的葡萄说给远方的堂弟留着,可又说不回来了。
师傅打电话过来了,母亲忙前忙后提着袋子装东西,说以后别老惦记她和父亲,父亲这几天好多了,她一个人能照顾自己。再次叮嘱我说挣钱也不容易,别再给她们买吃的。我嗯着,心中暗发誓,一定要努力挣钱,多回家看我的妈妈们。
母亲站在门口,七婶也出来了,然后是五婶。我挥手让她们回去,然而母亲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我环顾左右,看着家家紧闭的大门,看着家家门前硕果累累,内心五味杂陈。我回头,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母亲,心头如潮水般涌起。远方的母亲,已看不见我向她挥手,再挥手。在路的尽头,我停留了片刻,然后消失在母亲的视线里,却又忍不住再次返回来,看着远处的母亲,她依旧站在金秋的大道中央。安静的巷子里,孤独的她又是那么伟大的母亲。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煮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耳边的旋律在回响,有送别的无限伤感。然而更多的是脚下的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