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透明的软门帘被掀起,从外面走进三个人,一个几岁的孩子和像他母亲的女人先快步进来,后面的男人才放下帘子跟着闪身进来,站在靠近门口的空地上向店里环视了一圈。收钱的姑娘正坐在柜台后无聊的发呆,取饭窗口里捞面的伙计正趴在递面的台子上向外张望着,看到有人进来,便起身拿起大勺,从一个盆里舀起一勺白花花的萝卜片扔进汤锅,用勺在锅里顺时针又搅和一下,那半锅温热的牛肉汤便自顾自的在锅里旋转起来。店堂里横七竖八的桌椅上,零零散散的坐着些个正在吃面的客人,有的觉察到门口有人进来,下意识的抬起头张望一下,有的却无视周围的一切动静,只是很陶醉的在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中,把夹杂着香菜叶和红色辣椒渣儿的面条一口气儿吸进嘴巴里,然后才吧唧着两片油润的嘴唇抬起头透口气儿。
男人走到收钱的柜台前,有些局促的从钱包里翻找半天,才将七张一元的钞票递给那姑娘,说道:“一个面”。收钱的姑娘并不急于接过钱,而是先看看不远处站着的女人和孩子,再将目光移回到男人身上,带着些诧异与疑惑的问道:“一个吗?”男人很确定的回答:“一个”。……“鸡蛋和肉不加吗?”“不加。”“小菜要不要?”“不要!”
那姑娘在一串发问得到斩钉截铁的回答之后,才颇有些无奈的接过男人手中的零钱,在收银机上啪啪点了几下,打出一张小票递给男人。男人接过小票,目光在旁边玻璃橱窗里肥瘦相间的熟牛肉和五颜六色的小菜上留恋片刻,转过身将下巴朝着窗边的一张空桌一扬,女人便会意的带着孩子走到那张桌前坐下了。男人独自走到取饭窗口,将小票递到早已在等候的伙计手中,声音洪亮的用兰州腔喊道:“师傅,一个细滴面大些辣子少些”。接着那伙计便用更洪亮的声音向后堂转达:“一个幺,面大些”。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伙计便如同表演舞蹈一样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调上了红红绿绿的作料放在了台子上。
男人如捧了个火球一般,端着面碗快步走向靠窗的桌子,将碗放在桌上的那一瞬间好像差一点他就会将这滚烫的火球扔掉。男人接过女人递过的纸巾擦擦手,递过筷子让女人先吃,而女人却谦让着让男人先吃,正在他们一推一让之间,坐在一旁早已盯了那碗面很久的孩子嚷道:“爸爸我也要吃……”。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看着孩子那渴望的眼神,男人只好起身从旁边的消毒柜里拿出一个小碗,将还没沾到辣椒的一小股面条小心翼翼的捞出到小碗中递给孩子。之后,男人便不再推辞,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说是狼吞虎咽,但他吃两口便会将碗中剩下的面条捞起看看。女人坐在对面,看一眼旁边吃的很享受的孩子,再看一眼男人碗里的面条。当碗中剩余的面条接近一半的时候,男人不再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而是用筷子每次捞起一小根送进嘴里,同时还要呷一口汤,细细品味着余香……女人终于接过了碗,一小口一小口很不舍的吃着,似乎怕吃的稍快便不能感受到面和汤的香味。当孩子将小碗中的面条吃尽的时候,女人也终于无法再从碗中捞起什么来了。
男人看着眼前的一切,抱着一种诀别的悲壮又拿过碗喝了一口浓烈的汤,辣椒油夹杂着蒜苗沫儿冲进他的喉咙……这一刻他想起了中学时学过的一篇课文《一碗阳春面》,生活艰辛的母子三人在除夕夜只能共享一碗阳春面犒劳自己,一碗阳春面成为母子三人不懈努力战胜困难的精神激励……那篇课文当年曾深深感动他。今天,他们一家三口在共同分享一碗牛肉面,的确也是为了犒劳自己,是为了犒劳从春节以来很久未品尝过牛肉面的胃口,但不同的是,之所以分享,不是因为生活的困苦,而是为了在胃里流下足够的空间去岳母家吃中午饭。想到这里,一阵剧烈的咳嗽,滞留在喉头的辣椒,让他流下两行感动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