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得不妥协
晚上,丁福贵和妹妹丁玉梅放学回到家里时天已经黑了,他刚推开门就听到奶奶在床上问:“是谁?是谁回来了?”
“是我,奶奶。爸爸和哥哥还没回来吗?”
其实丁福贵已经猜到他们没有回来了,因为院子里的牛饿得“哞哞”低叫,几只鸡子也“咯咯”乱叫,徘徊在圈门外。只要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在家,这种情况都不会发生。他之所以这么问,只是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
“没有啊,一个也没回来。到底能有什么事啊……”
“妹妹,你照顾好奶奶和妈妈,我过去看看!”
丁福贵已经预感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他想去张队长家或是蔡主任家打听打听,但他信不过他们。
“只有自己去乡里看看,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一溜小跑,直奔乡里。
丁福贵赶到乡里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进了乡政府大院,他看到只有三四个房间还亮着灯,便悄悄地走近,透过一扇扇窗户向里边望。
终于,他在第三个亮着灯的房间外面看到了哥哥丁福荣和父亲丁一山。那房间里面还有五六个人正在折磨他们。
“坐好!腰挺直!手伸平!腿伸直!……”他们每吆喝一句就用手中的电线抽一下坐在地上的父子两。丁福贵实在看不下去,一下子就撞开了房门。
“你是哪家的小孩?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有人大声地责问道。
“哎,这好象是老头的小儿子,听说在学校里成绩最好了……怎么,把这里当成考场了?”有人认出了丁福贵。
“福贵,谁叫你来的!”丁一山大声责备道。
“好哇,今天就让你们父子好好团聚团聚吧!” 其中一个人说着,扬起了手中的电线,就要抽过来。
“你们不要胡来,校长以前给我们开会时曾经告诉过我们,他说对学生、对未成年人滥用刑罚是犯法的,学校不会不管的!”
其实丁福贵只是情急生智,随口说出来的。那个人倒真的给镇住了,慢慢地放低了手。
“看你是个小孩子,不打也可以,不过你给我过来,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教育教育这两个糊涂虫!”
那人说着就把丁福贵拽到了墙角,并让他坐在地上。
“要是你教育不好这两个糊涂虫,你就在这里陪他们一起过夜吧!”
“那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被你们打成这样!你得告诉我,我才好劝他们啊!”丁福贵强忍着愤怒和惊恐说。
“问他们自己!”
“他们已经被你们打成这样子了,哪还能说话啊!”
“臭小子,你也想挨揍啊!”
“算了算了!我们也不想和你们再折腾下去了。”
其中一个人走过来说道:“问问你老爸,要怎样才肯把钱交清了,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我们也要回去睡觉了——如果不想在这里过夜的话,就学乖一点!”
“没有,一分钱也没有,有种的话你们就打死我!”丁福荣叫道。
其实征收保险费的事,丁福贵早已就听说了。虽然也有一些人家对此表示不满,但没人敢站出来。如果是因为这事才闹成这样,他认为父亲和哥哥做的不值。
想到这,他悄声地问丁一山:“爸!猪不是都卖了吗,干嘛还不把钱给他们啊!这不是害了你又害了哥哥吗!”
“哎……猪只卖了二百多块钱,不够啊!……”
“不够不会卖牛啊!”有人听到了他们父子二人的谈话,大声斥责道:“真是自讨苦吃!”
“我卖牛,我卖牛!……你们放我们回去吧,我明天就把牛拉去卖了!……”丁一山明白,到了这种地步,他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不能啊爸!……不能卖牛啊!”丁福荣大声阻止道。
“真他妈的糊涂!是不是想找死啊!”有人一边骂一边踹了丁福荣一脚。
“福荣,你别吵了!……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福贵还有你妹妹着想啊!……福贵马上就要参加中考了,你还想他和你那年一样吗!……”
丁一山的责备使丁福荣想起了自己的当年。
“是啊,不能再给弟弟留下遗憾了。”
两行热泪从他那睁不开的双眼中流了出来,他感到了强烈的刺痛。
“怎么说啊你们!五分钟已经到了!”有人催促道。
“你们放我们回去吧,我明天就去卖牛……”丁一山无可奈何地说。
“卖牛,好啊!不过还有一样东西!”那人一边说一边扔下了一封信,“这个东西,怎么处理啊!啊?”
丁福贵捡过来一看,原来是丁福荣寄到县有关部门的那封信。他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撕了吧!”
“是什么!”丁福荣紧张地问。
“你怎么想出来要写信给市里!……”丁福贵小声地责问道。
“什么!信?……”丁福荣一听到“信”字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还想再发作,但同时他又想到了弟弟和妹妹,只好痛心地忍了下去。
“什么!撕了?那是不是太可惜了!——你给我把它吃了!——你吃不吃你!” 有人又扬起了手中的电线。
“我吃,我吃……” 丁一山愣了一下,一把从丁福贵手中抢过了那封信,塞进了嘴里。两行老泪无声地从他的眼眶中向外流着。
“那我们回去吧。”丁福贵一手搀父亲,一手搀哥哥,站起身来想走。
“怎么!都想走啊!那不太好吧!——留下一个人,钱交了,我们再放人。免得你们再耍花样。”
最后的结果是那几个人放回了丁一山和丁福贵。丁福荣则被丢在黑暗的房间里过了一夜。其实再黑的夜对他来说也已经无所谓了。他的双眼又能看到什么光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