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婚礼与一场葬礼

在北方一个不知名的偏远小镇,流传着一个伤心的故事,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还会被乡里乡亲拿出来,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

故事要从2006年腊月说起,作为被扶贫的重点对象,韩大山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村首富。

人要走运,谁也拦不住,韩大山一个跛脚老汉,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连起弟兄,都不想与他来往,凭着半吊子木工活,勉强维持生计。

得亏两个姑娘生得漂亮,早早地就嫁出去了,但是儿子就没那么幸运,人长得丑,还极胖,人送外号,韩三胖。都二十六了,还没女朋友。

可就在前年,韩大山遇到了,他此生的贵人,一个城里的家具老板,看中了他手艺,从此,韩大山走上了事业的巅峰,他人也勤快,老板甚是喜欢,工钱给得大方,不到半年,韩大山就置办齐了三转一响。

年关将近,韩大山一家人的心情,是格外高兴,韩家有后了!腊月26,小儿子韩三胖,终于结婚了,且媳妇已身怀六甲。

不管怎么说,媳妇终于讨到了,老两口心头大石头终于放下,乐呵呵地筹办婚礼,婚礼虽不能跟城里的豪门贵人想比,但是这个韩家村,几百户人家中,规格绝对称得上数一数二。

树大招风,人红是口舌多。

韩大山晃晃悠悠走在村口,他隔三差五,拎鱼买肉,与他打招呼的人,是一连二,二连三。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成了大家口中的有钱人,羡慕与嫉妒,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不过富裕是事实。

“这跛脚老韩,这两年在城里,捡钱了?”

“听说跟大老板,干活呢,一个月这个数!”

“两千块一个月?”

“这活不违法吧,咋能挣那么多!”

……

如果勤劳能致富,农民早就成了首富,可世界往往是这样的,财富与劳动人民无关。

发迹的不只是老父亲,2006年初,小儿子韩三胖,最近也是异常的风光,拿着父亲给的2千块钱资本,跟几个自认为很熟的人,搞投资,短短两个月,挣了四五千,从此鼻孔朝人,走路来跟螃蟹有的一拼。别看韩三胖年纪小,已经失业十年了,这次挣到钱,算是一雪前耻了。

有钱了,总不能逢人就讲吧!从前舍不得抽的烟,现在一天一根,锃光瓦亮的皮鞋,父子一人一双。今天吃鱼,明天吃肉,去村上商店买瓶酱油,几步路的事,非得骑着轰隆隆响的摩托车……

村里头的妇女大妈,是一边笑,一边骂,“猪鼻子插大葱,看他们能装几天。”名声都传到隔壁村了,口传口的,从万元户,传成了10万元户,更有夸张,说,韩三胖小汽车都买好了,就等着娶媳妇。

平时不受女人待见的韩三胖,形象差又穷,十里八村都知道,母胎单身26年,自从骑上“突突突”的摩托车,白天昼夜的上镇上转悠,看见个女的,就开始甩起来。

还真让她看到个美女。隔壁王家村的,王翠翠,人美心善,多少少男眼中的白莲花,刚被考上大学的青梅竹马甩了,心里正不痛快。

王翠翠想法也很独特,你不要我,那我就嫁一只猪,报复你,让你后悔去吧!

刚巧韩三胖赶上了,走桃花运,捡了个大漏,认识不到一个月,在他的“钞能力”和“自定义牛逼人设”的加持下,王翠翠本就不高的围墙,轻易就被攻破了,开始准备步入婚姻殿堂了。

定亲那一刻,韩三胖就一个要求,要最豪华的阵营,最风光的排场!

越是一无所有的人,自尊心越强。

韩大山,对这个准儿媳,那也是相当满意,儿子要大操大办,那必须得同意啊!心想:我就这一个儿,就结一次婚。这些年,弟兄,妹夫,都瞧不上我,可如今我韩大山,算是出人头地了,也正好借着,儿的婚事,亮亮他们的眼。尤其是妹夫,仗着自己在城里,挣两个臭钱,回来连声大哥,都不叫我,越想越生气,哼!

大操大办,就得花钱啊!韩大山,坐在被我,被所有钱数了三遍,念叨:“不够!不够!”

所有纸票子加起来,10389块!给老板打家具的工资,还没8000没结清,说是过完年再给。不过韩大山,自有办法。

除去彩礼钱8800,剩下的钱,办一场豪华婚礼,是有点紧巴巴!

两通电话,事情解决了,一通打给大女婿,一通打给二闺女。下命令,亲弟弟结婚,每家拿出两千上礼,再拿出一千,买三金,买礼服,买被褥等。

大女婿也早听闻,老丈人发迹了,还想着过年沾点光,要点钱,资助下自己,买辆摩托。可没想到,他先张了口,小舅子结婚是大事,可结个婚,要他们花3000块,心疼啊,只能安慰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前些年在老丈人家吹下的牛逼,这次算是一次性买单了,硬着头皮,答应了,不过他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阿爸,年后,我公司要扩大规模,需要……”

“你把你弟弟的婚事场面给撑起来,你就是给我,尽了大孝,帮了大忙!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能动,亏待不了你们儿女!”

放下电话,大女婿松了一口气,你只知道老岳父是典型的种田人,心很淳朴,坐等着小投资大回报,却忘了韩大山的眼中,只有儿子,女婿,哼,外人,外人的钱,不花白不花。

打电话给二女儿,二女儿从小就是个硬茬子,得到的回复差点把,韩老韩气得背过去,“上礼200,其他200!多了,没有!”

“白眼狼,你个白眼狼!我算是白养你了!”

………

气归气,事还得办啊!挂了电话,又低下头给一直瞧不上她,瞧不上韩家的妹夫打去电话。

“妹夫啊,我是大哥,请你喝喜酒啊!”

……

“能不能,借我2000块钱,给孩子办喜事!

“啥?啥?信号不好,大哥,你说啥,再说一遍!”

随后,嘀嘀嘀的电话挂断声。好不容易给自己做了半个小时的心理建设,结果被狠狠拒绝,韩大山更迫切要证明自己,给这些瞧不上自己的人看。

最后,韩大山问两个亲弟弟,一个人借了五百块钱,毕竟是亲兄弟,侄子结婚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又找了镇上银行,贷款了2000块钱,这下手头的钱,终于是阔绰了。

腊月26这天,零下12度的气温,老韩家的喜气直接把气温升到春天。

鲜花红毯,从村口铺到家门口,凌晨五点老两口就一身红喜服,胸口佩戴大红花,嘴巴高兴的合不上,催促车队司机,赶紧过来,别耽误了吉时。

六辆崭新的桑塔纳身披红花,清晨八点十八分,准时出发去接新娘。十万响的烟花炮竹开路,六辆汽车,整齐划一,这排场在城里也是十分罕见,在韩家村更是头一份,看得乡里乡亲,羡慕嫉妒得直跺脚。尤其是刚过门的小媳妇,看到这排场,心里冒起了无明火,对着老公,狠狠揣上一脚。

流水席摆了三天,从早吃到晚,鸡鸭鱼肉都是家常菜,韩大山为了更有面,还特意采买了几百斤海鲜。宾客随礼不多,但伴手礼没少拿,两包喜糖,一包烟,一条毛巾。清肠刮肚的来,油光满面,大肚便便,满载而归而去。把老伴——韩红梅,心疼得心口流血,抱怨个不停,“没见过哪家,办喜事这么办的,得多少钱啊,你就打肿脸充胖子!”

“妇道人家,懂啥!”

“儿媳妇,肚子都那么大了,就应该小办,搞得那么大阵仗,连村长,镇长你都请,你韩大山真以为自己成人物了!”

“他王家的闺女,未婚先孕丢的是王家的脸,关我们何事!”

“县长,我也请不到啊!”

村长、镇长也不是白请的,村长搭的桥,请的镇长,村长拿了100块回扣,镇长拿了200块红包。白吃一顿喜酒,说几句贺词,200到手,傻子才不去呢!

韩大山这一次真可谓,挺直腰杆,出尽风头,羡慕、夸赞、奉承的话,悦耳动听,比喜酒还醉人啊!

话说王家对亲家是相当满意。8800的彩礼,三金一银,六辆锃光瓦亮的小汽车,王翠翠算是最风光的那个了,王翠翠自从怀了孕,更是被韩家人宠上天,时兴的羊绒大衣一买就是三件,皮靴一穿,大波浪一甩,谁还认识这是哪个村里的姑娘。

三天后,婚礼结束了,到了大年初一,王翠翠躺坐着,嗑瓜子,看彩电,婆婆包饺子,父子俩下象棋,其乐融融,幸福过不如此。

正月初二,主动来拜年的人,送走一个,来两个,目的很简单,

“听说老汉认识大老板,能不能帮忙,给我也找个活,干干呀!”

老韩眉头紧锁,装腔敷衍,“暂时不确认,有机会,一定,一定!”

烟花易冷,彩云易散。短暂的狂欢,要用一辈子偿还。

随着新年的年味越来越淡,该面对的现实,逃不掉!韩三胖结婚欠下的债,总归要还得。

韩大山给城里的老板打了三次电话,都没有接听,8000块钱的账没结清,心里始终不安心。

正月十五一过,大闺女——大凤,携家带小,提着两斤猪肉,来了!

“爸,你可真偏心,我弟弟结婚花了那么钱,给大毛的压岁钱,就给2块钱!亲孙子还没出生呢,您就不稀罕这外孙了!”

大女儿开玩笑说道,可心里是着实难受啊,但她也明白,她老爸从来没把她儿子当做孙子,里外孙,他分的不要太清楚。

韩大山瞥了她一眼,不说话,大女婿圆场道:“说这些干啥,小孩子家家的,给一块两块意思下,得了!”

沉默片刻,又补充道:“阿爸,我厂子扩张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您这边手头方便吗?”

“不方便!”

韩大山,看都没看她们一眼,转身离开。

“大凤,你爸这几天心情不好,过几天他把工钱要回来了,我跟他说,你们俩先回去!”

闺女一家走后,韩大山给老板打去电话,通了,却不是本人接听的,

“厂子倒闭了,人跑了!”

韩大山当场瘫坐在地,眼里尽是空洞。

生活没了进项,地里青黄不接,韩家开始靠典当东西过日子了。

各取所需,不是爱情。

一个月后,韩三胖打起了,王翠翠红皮夹的主意。

“媳妇,彩礼钱,在你手上吗?”

“你啥意思啊,不在我手上!”

“一分钱,没带回来!8800呢!”

“怎么了?不都这样吗,彩礼是给父母的,又不是给我的!”

“手头没钱,我爸他,他的账,要不回来了,听说那个老板的家具厂,倒闭了!家里还欠着债呢!”

……

王翠翠,越听越着急,富贵人家,小康生活,转眼成了泡影。这个韩三胖真是个大憨憨,没看见媳妇脸色不对吗。还一个劲的说,什么都说了,婚礼是借钱,借贷款办的,镇长是花钱请的,还让自己钱拿出来,帮他们还债。

王翠翠一气之下,挺着随时可能临盆的大肚子回了娘家。

韩红梅见儿媳妇,闷着气,摔着脸走了,叫来韩三胖,打听情况。

“你是不是傻啊,什么都说!”

“她还生气了,这么多钱都花她身上了,现在都是一家人,让她拿出点钱出来,不是应该的吗!”

“理是这理,但是不能直说,你这孩子,跟你爸一个怂样,直来直去,脑子不会转弯!”

“走,让她走!妈,怀了老韩家的种,一个妇人,迟早她得自己回来!”

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韩三胖,自从娶了媳妇,蜜月期一过,大丈夫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三十好几的人,过完年,不找工作,王翠翠让他出去打工,他只是一个劲的推脱,找理由,说,孩子出生后,满月以后再出去啊!城里工作,挣不到钱啊,等等!

一拖再拖,王翠翠真的快生了!韩红梅,毕竟是个女人,知道生产的不易,越来越焦心,又开始催儿子。

“儿啊!翠翠算算日子快生了,你买点东西,去丈母娘的看看,最好给接回来!”

“我不去,谁家嫁了人的闺女,往娘家跑,今天去了,明天再跑,给她惯的,我就不去,给她立立规矩!”

“说得对!”

韩大山应和到。

“你们这两个犟种,你们脸都金贵,我老婆子,脸贱,我去!”

说完韩大山妈妈,穿上一件稍体面的衣服,逮了两只母鸡,往王翠翠家去。说道母鸡,这是她自己养的,杀了吃肉是真心疼,可是眼下,家里穷的分文不剩,没钱买任何东西。银行催款单,两个兄弟家也不富裕,隔三差五就来问。

“手上有钱了吗?工钱,给了吗?”

“孩子要上学交学费嘞!”

韩大山愁的头发几天全白了,无奈之下,卖了猪圈了的五只肥猪,本指着养肥一点再卖,能多卖些钱,现在等不了。

“儿啊!我带你去工地,找点活干!”

“工地,又脏又累,整不了几个钱,不去!”

韩三胖自从体验了一把人间短暂的富贵之后,自觉是高人一等,又娶了美女王翠翠,说啥档次是提高了,一般的活,是他这样“不一般”的人干的吗?。

这也不完全怪韩三胖,大部分还是韩大山的功劳。就一个儿子,宠着养啊,从小到家,三个孩子,吃喝住行,都紧着他啊,将来要指着他养老啊,不对儿子好,那怎么行呢!

能力跟不上欲望,痛苦就产生了。

阳春三月,韩家人坐不住了,乡里乡亲在背后指指点点,新媳妇挺着大肚子住娘家,算什么事?加之韩红梅一直念叨,翠翠保准怀的是男孩,一家人东凑西凑,能卖的全卖了,大彩电,摩托车,缝纫机,老挂钟,加上卖猪的300块钱,加起来凑了将近1500块钱,韩三胖拿着这1500块钱,交到王翠翠手里,才把人从娘家接回来待产!

王翠翠心里已经打算好了,等出了月子,身体再恢复恢复,就跟韩三胖离婚。她现在可算是看清了,这个家就是个空壳,全靠老公公一个人打零工,挣点买菜钱,韩三胖是彻底烂泥扶不上墙的,没文化,还懒惰,两个姑姐也指望不上,并不像当初自己分析的那样。

韩三胖独生子,上面两个姐姐,两个姐姐家都很富裕,都心疼这个小弟,都能帮衬,老公公又能干,会挣钱,将来挣的钱,都是自己的。

一想到这,王翠翠心里一百只草泥马,奔腾咆哮!挺着大肚子,心里就像吃了哑巴亏,有苦说不出,暗想,等孩子生出来,要一万块钱抚养费,离婚,及时止损。

王翠翠生了,生了一个圆溜溜大眼睛的女孩,一家人期待落空,笑容逐渐凝固。

韩红梅安慰道:“没啥,明年再生一个!”

王翠翠的月子自然是不顺心的,清汤寡水,孩子饿的哇哇叫,只对着韩三胖抱怨,“一个大男人,天天窝在家里,有什么出息!”

韩三胖也不是不想挣钱啊,他只是不想挣辛苦钱,老婆经常刺激,他迫切证明自己,搜刮了父母最后一点老底,出门了。

“媳妇,你在家安心带孩子,我跟几个哥们都说好了,去城里做生意,稳挣不赔!”

一周后,王翠翠还没出月子,韩三胖回来了!

“三胖,挣了多少钱?”

韩三胖没好气地回道:“钱,钱,就知道钱!老子,运气不好,生意亏了!”

韩大山安慰道:“三胖,都瘦了,挣不挣钱,没关系!”

“爸,再借我500块钱,这一次肯定能挣钱!”

前几天为了还银行的贷款,卖了900CC的血,才得这500块钱,他不吱声,沟壑纵横的老脸,神情复杂的看了儿子,“唉!”深叹一口气,又抽着大烟杆,不说话。

“这一次肯定能挣钱!”这句话,听得韩大山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多少次了,他曾经也坚信他的儿子就是卧龙,迟早有一天会飞上天,可是一次又一次,三百,五百不知道加起来给了多少钱,每一次都是灰头土脸的回来,然后再要钱。

这次韩三胖灰头土脸的回来,村里的妇女看得一清二楚,纷纷议论。

有的人豁出命的一场表演,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

“老韩家是出什么事了?”

“估计是又没挣到钱,回来坑爹了!”

“话说,老韩怎么还不进城干活!”

“好久,没看见老韩买肉了!”

……

生命重于泰山,在金钱面前却轻如鸿毛。

午饭,几个硬馒头,已过清澈的粥,几口咸菜,刚端上桌,催债的人又上门了,大闺女也哭着回来了。

“爸,大军打我了,结婚那么多年,他这一次打我打的最重!”

韩大山,瞅着老烟杆,一言不发,他心知肚明,就是因为钱,大闺女一个劲哭,从低声抽泣到嚎啕大哭。

“大山,我们是亲弟兄,这500块钱,我们也不富裕,要是手头宽裕,也就随你用了!”

村长也来了,他是代表银行来催款了。

由于营养不足,王翠翠几乎没有奶水,小孙女在隔壁房间被饿的哇哇直叫。

韩大山,脸色苍白,低头、沉默不语,半晌来一句。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银行的钱,我保证下月还!”

“老弟家的,下下个月,我一定还上!”

“老韩,再不还银行的钱,银行的人,可要上墙揭瓦!”

“一定还上,一定!”

韩大山硬着头,连声应着,他能有什么招,年纪大了,工地的活也干不动,唯有卖血这条路,来钱快,过了六十岁,卖血这条路,也绝了。

待众人散去,老伴韩红梅,将韩大山拉倒角落,苦口婆心,小声劝道:“别逞强了,三千多块钱,两个月上哪挣钱?年纪又大,还不是个全乎人,这个事,你就别管了,我找老二家,借去,我们是她爹妈,生她养她,现在日子好了,也该回报回报我们了!”

“死婆娘,再说一遍,老子就是瘫子,也是你老子”,

骂人不揭短,韩红梅是真急了,把韩大山的禁忌都说出来了。

连忙认错,才平息了他的怒气。

想生儿子没有错,错就错在一碗水端不平。

“我可不想打理这白眼狼!我只当没生过这闺女!供她吃喝,长大成人,一分钱,没交回来!”

韩大山一想起二女儿,是越想越气,但现实又不得不低头,如今大闺女家是指望不上了,大女婿平时说的话,十有九空,说的是万丈高楼,家财万贯,其实就是个厂里的保安。

大闺女拿不到钱,是不会走了。

说话,大闺女抱着小孙子来了。

“爸妈,你们要不问老二家借借,听说老二男人,升科长了!”

虽然韩大山不知道“科长”是什么东西,但心里大概懂得,是个官。可惜啊,连闺女都掌控不了,有个当官的女婿,也不顶用,就是传出去好听,实际自己一毛钱利益没得到。

第二天一早,韩红梅揣一股怨气,脑门似贴着十月怀胎的光荣勋章,拨通了二女儿——小玲的电话

“玲子,你最近忙什么呢?也不回家看看你老爹。”

“工作,没时间!”

“你爸,身体不太好?你回来一趟,他念叨你嘞!”

“身体不好,去医院,我不是医生!有话直说”

“你弟弟结婚,欠了3000块钱的外债,你借我们3000,等我们有钱了,还你。”

“不借!没钱。”

韩红梅要的是理直气壮,韩小玲拒绝的也是直截了当,憋的韩红梅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怒火已经燃烧,也不必再有所保留,心里的委屈与怨气,像泄洪的江水,从嘴里咆哮出来。

“你这没心肝的孬种,我再怎么说,也是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你结婚都四五年了,一分钱没给我们寄过,我们养你这么大,图什么?我跟你爸,面朝黄土背朝天,把你养大,容易吗……”

“哦!你还知道,我也是你生的,我还以为只有韩三胖是你生的呢!你养我是个意外,从小衣服捡大姐剩下的,吃的捡韩三胖剩下的,我中考年级第一,你让我出来打工……我就比韩三胖大一岁,凭什么我事事得让着他!连吃口肉饺子,都只给他吃,您的心也太偏了!”

“谁的心,不是偏的,你得心长在正中心吗!”

……

电话旁边的大凤,眼看这两人越吵越乱,显然是忘了正事,眼看着借钱的希望,就此无望,急的大凤直接夺过电话。

“妹啊!妈,都是气话,你别生气。”

“姐,你告诉她,我明天就去转5000块钱,到他的账户,自己去银行提!”

电话那头的小玲,强忍抽泣,平复片刻,继续补充道:“收了这五千块钱,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电话断了,不用转达,韩红梅听的一清二楚,大凤也松了一口气,终于是有钱了。

至于,断绝关系,两个人都没放在心上。怎么可能断的掉呢?

第二天,债务还清了。

大凤试探地问:“爸,你能给我1000不?”

韩大山,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不舍地拿出了500,将她打发走了。手头仅剩的一千多块钱,悄悄地藏在大衣橱角落。

要想使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

债务都解决了,韩大山难得轻松,转身就去集市买了一条花鲢,一深一浅,晃晃悠悠,走得极慢,这样才能让更多人,瞧见,“都看见了吗?我,韩大山,啥事没有,日子还跟往常一样过!”

韩三胖,在家是绞尽脑汁,怎么说服老子,给点创业基金!

“爸,你知道现在做什么最挣钱吗?”

“什么?”

“倒卖手机!现在城里人,几乎人人都需要手机,我一朋友,倒卖了一个月,挣了2万块钱!”

“爸,你相信我不,我肯定能挣大钱!”

“儿啊,你真有把握,我再信你最后一次,这次要是亏了,安心回来,帮我种地,打家具。”

说完,韩大山从大衣橱泛出那包了若干层棉布的1000块钱,全交给韩三胖,他也是私心的,因为他自己确实没有挣钱的门路,儿子是他唯一的指望,儿子发了,就等于他发了。

韩大山每一天都在忐忑中度过,他个人的荣辱,韩家几口子衣食,以及他的晚年,都寄托给韩三胖这桩生意上。他吃着粥,两眼发直,晚上辗转难寐,无时无刻都在祈祷儿子挣钱发财。

两周后,韩三胖还是没有回来,老两口心越来越踏实,韩三胖破纪录,这次应该是真挣钱了。

命运不会眷顾一个玩火的人。

一个月后,两个身穿警察制服的年轻人,叩响了韩家的大门。

“是韩大龙(韩三胖大名)家吗?”

一看这身制服,老两口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

“韩大龙涉嫌赌博、放高利贷,被依法拘留了,这是通知书,请准备2000元赎金。”

王翠翠扔下嗷嗷待哺的孩子回了娘家,并撂下一句话,等韩三胖出来,就去离婚。

老韩夫妇瘫坐在地,韩红梅又想到了二闺女,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萍。

“没钱了,就让他蹲着吧!别出来,祸害人!”

“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是你娘家弟啊!”

……

电话挂断,回到家中,家里只剩下孩子的哭啼声,韩红梅熬了米油,给孩子喂下。

晚上,面色苍白的韩大山,气喘吁吁,冒着冷汗,艰难挪到家,看上去像是失魂的鬼一样,双手颤颤巍巍,递给韩红梅厚厚一塔钞票,

“去吧,儿子,带回来!”

说完,晕倒在地,一趟就是三天,滴水未进。

韩三胖回来了,韩大山却走了,还没等到儿子,给你自己养老呢,韩大山你怎么能走呢!

母子俩像失去了主心骨,在屋里呆住了,没有行动,没有言语,直到尸臭味引来了邻居,邻居李大爷,通知了韩大山的两个女儿。

大凤独自赶来,坑了三个头,便离开了,不管众人如何议论纷纷,她作为长女,也执意要走,葬礼都不参加!

小玲跟丈夫也闻讯赶来,并叫了殡仪馆的人,帮忙举办丧事。

“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借钱,你爸,也不会去卖血!”

“大山啊!你看看你这俩没良心的闺女吧!”

事到如今,小玲懒得跟这个母亲理论。

人总是喜欢把巴掌伸向更弱的人,比如:女人,孩子。

所有人都站在,讨伐小玲不借钱的阵营里,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三姑爹,二大爷,老四舅等等,还有些小玲压根叫不上名字的长辈,他们拿出长者为尊的派头,站在自己编制的道德点,开始指责。

“唉,再怎么说,有钱不借,让亲爹,去卖血,太不孝了!”

“娘家弟,纵有不对,也是流的相同的血,怎么那么狠心,不借钱呢?”

“我们韩家,就没出过你这样的女子!”

“大山对两个对女太好了,舍不得打一下,你看我家那三个闺女,哪个不是打大的,现在个个都很孝顺!

……

沉默几天的韩三胖,也说话了,“咱爸,是被她害死的,她要负责!”

“对!对,赔钱!”

“赔钱?”

父母如此伟大,伟大到可以决定孩子的生死大权。

韩小玲,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丈夫一个电话打到了公安局,一个小时后,一个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官,拿着公文包来了。

正义与武力,碾压众人,年轻警官扫视一屋老小,问道。

“说说吧!韩小玲,都犯了哪些罪?”

刚刚言之凿凿的几个长辈,低头不语,眼神闪烁,最后落在最年长的韩大爹身上,韩大爹今年88,韩大山还得喊一声大爷,他吐了口老痰,开口了。

“韩大山,走的太可怜了,我这个侄子,年轻时候为了多挣钱,帮人拉车,伤了脚,才不打六十,就走了……”

众人应和,“太可怜了!大山,是个好人!是个养家的好男人……”

“小玲,你不该这么对你的父母,想当初,多少人,二胎生了闺女,都直接送人的,你爸,舍不得啊!”

“就是,得感恩!”

“隔壁王顺,不直接把三闺女卖了吗!”

小玲,嗤笑,无言以对。

警察同志再也听不进去,这出自以为的骨肉良心,字字戳着韩小玲的伤口,他故意打断道:

“现如今,罪魁祸首不思检讨,反而对一个无辜的人,口诛笔划,她要是有罪,你们谁没有罪,你是韩大山亲弟兄,他没钱的时候,你在哪?你,你是他小舅子,姐姐家遭难,你在哪?还有你,自称是他大表哥,据我所知,你还欠着韩大山100块钱呢!……”

警官对着众人一种数落,众人低头哑然。

“怎么说,你也是我们韩家养大的,不知恩图报!就是不孝子。”

韩三胖站起来,指着喊小玲骂道。

“我为什么不借钱,还不是都是因为你根本就是一个无底洞!”

韩三胖被说恼怒了,小玲要不是老公护着,挡了一下,现在估计已经被他一脚踹飞,韩三胖,因寻衅滋事,又被带回警察局教育,众人散去。

韩大山用生命放了一场烟花,浓烟散去,尽是凄凉!

韩小玲夫妇,承办了丧事。

韩大山的葬礼,办的尤为简单,没有吹啦弹唱,没有披麻戴孝,两个花圈,一人一炷香,祭拜后,拉去了火葬场,化成滚滚浓烟。

按照当地的规矩,丧礼要比结婚还热闹,第一天,至少摆六张祭桌,然后请专业人员,唱一出父慈子孝的大戏,乡里乡亲欢聚在台下看热闹。第二天,十里长堤,浩浩荡荡几十口人家眷,哭丧送殡,长子嫡孙摔盆,在一风水宝地下葬,保佑子孙后代,平安发财!

韩大山被随意葬在水稻田的西北角,没有墓碑,多年以后,小土堆就会被夷为平地,他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葬礼过后,韩红梅一蹶不振,整天痴痴傻傻,时清楚时糊涂,儿子也离婚了,她就像关闭了自己的眼睛,活在韩大山还在的世界里。

  生活对韩三胖太残忍了,老婆跑了,老爸死了,老妈疯了,还有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韩三胖他把孩子卖了,2000块钱,卖给一对没孩子的老夫妇。从此生活对他而言,就是打发时间,跟着疯母亲,能活一天算一天!             

  都说养儿防老,韩大山这是哪做错了?他这辈子光明磊落,不偷不抢,没做过一件亏心事,怎么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各位如果路过韩家村,看到一对疯母子,请你们发发善心,施舍几块钱。

韩大山的故事结束了,韩家村的故事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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