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有那么两三次,我会去凭祥烈士陵园走走,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图这里安静,相较逝者,生者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这么一想,整个人就轻松了很多。
一张张相片钳在石碑上,似笑非笑的看来,就像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从眼前滑过。
天是蓝的,草是绿的,青山也还未老,年轻的人儿却不见了。自古最悲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我曾见一满头白发的老妇人静静地站在一碑前,嘴里轻言细语,喃喃地诉说着她这一生来不及对儿子说的话。
我鼻中一阵发酸,忍不住抽了抽。
我们之所以能看到“江山如此多娇”这一面,是以有些人看不到为代价的。
老妇人的身子很瘦弱,甚至有点佝偻,既便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也想上前搀扶她一下,但又恐打扰到她与儿子神交,她好像还有很多话要说,一时半会说不完。
说不完的……母亲对儿子的话,永远都说不完。
当时是清明过后没几天,没过多久天空就下了点小雨,我离开时,把伞放在老妇人身旁,她是如此地专注盯着碑上的照片低语,以至于未发现有人走近,也察觉不到天空飘下来的雨丝。
她真的很老了,所以神经感很弱。
我没有回头,墓碑上的那一张张脸面也逐渐的模糊而遥远,就像风中飘散的蒲公英,你见过它们起舞的样子,但很快散落天涯。
我师父推荐了一位木工到厂里,方哥有不同意见,他另外面谈了一位木工,凭祥的木工圈子不大,他谈的这位木工我认识,技术也好。
方哥在用工这方面一般不干涉,但如果厂工都是我和师父那边的人也确实不合适,求同存异,留一去一。
我趁着越南现今疫情严防,木料发不回国这样的情况,向我师父推荐的那木工暗示,木料发不回来,现在厂里暂时用不了这么多的木工了。
我言下之意,那木工表示明白,他笑着拍了拍我肩膀说:“你师父昨天和我提过一嘴,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用难为情,你和老方合伙做生意,互有退让也正常。”
前辈,真是抱歉,多谢理解。结算工钱后,我另外送了一饼普洱茶给木工,请他笑纳。伍老之前送了我两饼,临时之间我也没什么可以出手的礼物送给木工,便转赠了一饼。
这个行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结个善缘日后好相逢。
方哥在厨房做菜时,方嫂则在看电视剧《山海情》,二宝想要换台,被方嫂告之看完这集先。我边泡茶喝边看着窗外的斜阳,二宝坐近,“叔叔,你不对劲哟,不怎么说话滴?”
我轻抚她头,“电视好看,叔叔在看鸭。”
二宝摇头,“看电视的眼神才不是这样,这是心里有事的眼神。”
就你聪明,我笑着刮她鼻子,接着说:“你看电视里,他们为了走出大山,做了很大的努力,而你一出生就在城市里,比他们幸运多了。”
二宝歪头想了想,“叔叔,不能这么比的嘛,一代和一代不同。”
嗯,二宝你对,但那种时代厚重,你现在体会不到的。70年代的人,或多或少会觉得我们80年代的人缺乏厚重,而父辈那一代,更是一辈人吃了两辈人的苦。
父辈们当然不希望我们吃这样的苦,但我们要知道父辈们吃过怎样的苦,砥砺前行。
饭后散步连城要塞,我和方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方哥清了清嗓子,笑问:“我知道在饭时,你不方便当着你嫂子和二宝的面和我吵,就木工这事,有什么想说的?”
大哥,我们兄弟之间,有必要制衡吗?但这话只是我心里想的,并没有问出口,我和方哥差着一个时代,也许他现在考虑的,不是我能理解的。
我这半生遇到很多红木商,却只逢方哥一个合得来,更何况,他对我还有知遇之恩。念及此,我胸襟一振,笑言:“那木工技术是好的,只要他服从安排,我没什么问题。”
方哥笑言:“他算是我老乡,日后有什么问题你不方便叨杠的话,我来叨。”
“日后再叨?”
“顶你个肺,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一些恶趣味的玩笑中,两个男人的隔阂消散了。登顶,远山微朦,新月初枕,清风一阵阵袭来,令人心旷神怡,还真有点应景小龙女的一句话:人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