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渣归蜜

话说清道光年间,岭南阳万州有户戚姓人家,男主人戚刚,年已半百,是个财主老爷,女主人罗氏,生育二男二女,老大老二为姐,皆已嫁人,老三戚小飞年上十八岁,老四戚小波年方十四岁。

父亲戚刚年纪大了,行动已大不如前,他打算把家庭生意交给戚小飞管理,让自己与老婆子安安静静地颐养天年。

戚小飞身长七尺五寸,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为了戚小飞的人生大事,父母俩叫媒人做媒,给他介绍了一个衙吏的女儿,计划年底结婚。

戚小飞以前结识了城里的一班小混混,思想观念变差了,他们常常走街逛巷,吃喝玩乐。

那班混混一毛不拔,每次吃喝都让戚小飞付钱,他不在意。在朋友要向他借钱时,他有求必应,半年下来,他的朋友谁都借有他的钱,少则一两贯,多则十贯八贯,这伙混混把他当成摇钱树,他却认为这样慷慨大方才是够朋友。

然而,戚小飞在外吃喝玩乐,乱花钱财的事父母全然不知。

这年初,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如意的大事。

城里有个二流子,名唤于就成,是个惯骗,他听说戚小飞大大方方,乐于助人,就想骗他一把。他与戚小飞的一个混混大耳三相熟,便找到大耳三,通过密语,得手后,他会给大耳三一些银两作为报答,大耳三答应了。

两天后的一个中午,大耳三带着于就成请戚小飞到一家酒馆吃饭,期间,大耳三介绍说,于就成是他的好朋友,他家是城里有名的养猪大户,在城外五里坡有个养猪场,一直干得风生水起。

戚小飞夸赞于就成有男子汉的担当,生意路上会不断地发展。

此时的于就成认为时机来了,便对戚小飞说:“在五里坡养了那么多年的猪,有了收获,心里无比快乐,现在我想做大养猪事业,在六里坡再建一个养猪场,我人手不够,要发展一个伙伴,我知道你家曾养过猪,所以我邀你加入进来,让我们一起奋斗。”

“好啊,我家父经商,就是从养猪开始的,今有这样的机遇,让我走上大人奋斗之路,但得先看过养猪场的选址,是否合适养猪的条件。”

“说的也是,那我们去看看吧!”

在六里坡,这里是一块低矮的山坡,坡下小溪流水潺潺,周边一派翠绿,土地肥沃,环境适宜种庄稼,是个养猪的好地方。

就这样,戚小飞答应与于就成合伙养猪。

通过商量,双方先出资一百两银子作为建造猪场的资金,资金由于就成来管理。

三天后的早上,于就成和戚小飞再次去六里坡,要实地设计安排猪舍的建盖,于就成带戚小飞从另一个方向而去,经过一座废弃的庄园时,发现一口古井,井很深,在一丈多深的下面才有水,于就成说他口渴了,就叫戚小飞下去舀一点水上来,说着,便从身上取出一只水壶交给戚小飞。

戚小飞没有多想,接过了水壶就张开双脚,沿着井壁参差不齐的石块慢慢地下去,眼看快要到水面处时,上面的于就成看看时机已到,他找来一块石头把井口封堵起来,然后悄悄地离开。

井里的戚小飞才如梦初醒,知道上当了,他不断呼叫:“救命啊!救命啊!”却没有人听到。

半个时辰后,一个过路人从庄园边走过,隐约听到庄园里传来救命的声音,他朝发声处走去,来到古井边,看到井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井里有个年轻男子,过路人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大石头移开,戚小飞爬了上来,为了答谢过路人的救命之恩,戚小飞从衣袋里掏出五两银子给了他。

戚小飞回到家里,没有把这事告诉给父亲,第二天一早,父亲哭丧着脸告诉他,家里昨晚钱库被盗,万贯钱财被洗劫一空。

听了这话,戚小飞犹如晴天霹雳,就把昨天二流子于就成骗他下井要害死他的事告诉给父亲,父亲把这两起事件一同报了案。

官府派人到家来调查取证,之后又叫戚小飞带路前往案发的古井去调查取证,调查人员交代几句话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戚小飞忖思:昨天早上于就成要害我,昨晚家里被盗,是不是一个团伙早有预谋计算我家?都怪我以前这么马虎大意,没有警惕于就成这家伙。

回想起来,他十分懊悔,不断用手拍打自己的脑袋。

原来父亲戚刚在这以前对儿子戚小飞的行为一概不知,到了如今已经无可挽回钱财的损失,家里一夜间由富有变为贫困,如果官府查不出案犯,取不回钱财,以后怎么生活?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戚家被盗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城里城外,戚小飞那伙混混知道他家已穷困见底,以后没油水可吸,就纷纷疏远他。

已经订了亲的那个衙吏家庭,知道戚小飞家已败落,就退掉了这门亲事。

戚小飞有个二舅名叫罗宁,是阳山镇镇台大人,当他得知外甥戚小飞家的遭遇后,便快马赶来,具体了解情况。

晚饭后,一家人坐下来,回顾过去的得与失,到最后,戚小飞挨骗百两银子,还差点丧命;家里被盗,钱库被洗劫一空,如今辉煌不再,光环尽褪,回归庶民,戚刚和罗氏悲痛万分,儿子戚小飞和戚小波眼眶沾满了泪水。

罗宁对戚小飞说:“你年小不知,外人面前不漏富,否则,遭人嫉妒惹是非,人性中最大的恶是嫌你穷,怕你富。如果不发生点事,一些人的真实嘴脸你是看不到的,你有钱了,他们就利用你,你没钱了,他们就离你而去。人在风光时,身边都是假的,人在低谷时,你看到的才是真的,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不遇一难,不懂一人,你不摔一跤,就不知道谁会扶你,你不缺一次钱呢,也就不知道谁会帮你。”

戚小飞深受感动,他说:“以前我胡乱借钱给别人,只以为这是朋友义气,谁知是树倒猢狲散,这正灵验你的话。如果我有一次新的创业机会,我会记住二舅的教诲,使我们家再次腾飞起来。”

“相信你会有的。”罗宁说。接着,他又对戚刚说:“亲家啊,这个世上最厉害的不是金钱,不是权力,而是一种思维方式,永远记住富在实数,不在劳身,力在局势,不在力耕,做人要有心机,做事要有手段,这样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他呷了一口茶说:“在孩子成长的问题上,你没有给他们思想教育,只给他们吃饱穿暖,他们什么都不懂,要知道,安逸的环境造不出家庭的飞龙,只能使他们成为啃老的虫子,这给他们带来很大的伤害。”这一席话,像春风一样吹醒了戚刚的思维,他承认在孩子的教育上做得不够。

他后悔以前没有教育好孩子,痛定思痛,家庭落败大概已成事实,只好再次奋斗。

罗宁说他可以在经济上帮他们一把,被戚刚宛然拒绝,家里还有一个金盘,他拿去当了,换来一些银两作为创业的资本。

他家在乡下鸭冲村有一座山头和几亩水田,水田租给人家,山头丢荒着,一家人回到村里,戚刚要在山上养蜜蜂,戚小飞和戚小波作帮手。

这年正好处在农历三月份,别处蜜蜂新皇分巢时节,新皇不受原皇的管制,带着部分峰儿出逃,飞到适宜居住的地方去安家,有的安家在悬崖峭壁上,有的在树上结巢。

戚家山头的树木上停着四五群蜜蜂,兄弟俩一起动手,他俩在一个凹形的小米篓里涂上一些黄糖,然后由戚小波带着它爬到树上蜂群的位置旁,左手捧着米篓,右手拨开蜂群,找到蜂皇,慢慢地把它连同身边的蜂儿一起拨到米篓里,峰皇被糖甜吸引了,就停在米篓里享受美餐,蜂儿就纷纷聚拢过来,一下子蜂儿把整个米篓盖得满满的。

戚小波一手捧着米篓爬下树来,他走到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蜂巢箱旁,打开箱子,一股甜味飘了出来,他手把停在米篓上的蜜蜂慢慢地拨进去,蜂皇进入新家,自然就留在里面,蜂儿也跟随它走进里面。一刻钟后,闲逛在箱外上空的蜜蜂几乎都飞进蜜蜂箱里,这样就完成了抓一群蜜蜂的程序。

一天之内,他俩抓了四五群蜜蜂,就有了四五箱蜜蜂。

接下来,他俩四处寻找零散在外无主人的蜂群,一个月后,兄弟俩就抓了三十多群蜜蜂,也就有了三十多箱蜜蜂。

此时的山上野花繁多,开个不停;村子里的果树、庄稼也纷纷开花结果结瓜,这是蜜蜂采蜜的好时节。

母亲罗氏不愿闲着,种庄稼,还在家里养起几头小猪,兄弟俩谁有空时就回来帮母亲一把,护理庄稼,做饭,喂猪等。

一年下来,收获两次蜂蜜,赚回一笔银两。

第二年春末,兄弟俩又逮回了二十多群蜜蜂,扩展到五十多箱蜜蜂,照这样下去,前程大有奔头,生活充满了希望。

却说鸭冲村相邻有个松木麓村,村里有户练姓人家,主人练七叔,大女儿练小青年已十八,貌美如花,曾经给媒人介绍几个都不成事,这次听说鸭冲村的戚刚有个十九岁的儿子戚小飞,他人很勤快,在家里与父亲一起养蜜蜂,就打他的主意。

练七叔家也养有十多箱蜜蜂,便一面去交流取经,一面看看戚小飞本人,戚刚热情地接待他,他深受感动,看到戚小飞一表人才,意气风发,打心里喜欢他。

回到家里,练七叔便托媒人向戚家说媒。练家有意让大女儿练小青嫁给戚小飞,戚刚曾见过练小青,感觉她是个漂亮成熟稳重的女子,便答应了这门亲事。三个月后,戚小飞与练小青结了婚。

小两口恩恩爱爱,乐于劳作,在养蜂的路上,戚家又多了一个帮手。

一年后,小两口有了一个儿子,一家人高高兴兴。戚刚对戚小飞说:“要记住二舅的话,以前我对你和弟弟的成长不够关心,使你走了弯路,受骗上当,还差点送了性命,以后,在小孙子成长的过程中,要送他到学堂读书,教他怎么为人,你要向二舅取经,让孙子出人头地,谋得一官半职,退一步说,起码让家庭立于不败之地。”

“请父亲放心,我会关心他成长的。”戚小飞说。

两年过去了,戚家万贯钱财失窃案没有着落,于就成也不知去了哪里,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案无从得知。

夏季到来,戚家蜂蜜收获甚丰。

一天,戚小飞和戚小波兄弟俩轮流挑着一担蜂蜜到城里出售,他俩在市场里选了一个位置摆下摊来,恰逢大耳三路过,戚小飞上前招呼他,他在摊前停了下来,戚小飞向他打听于就成的事。

大耳三说:“自从你家失窃后,于就成就失踪了,到如今我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猪场的事呢?”

“后来我才知道,没有这回事,那是骗你的。”

“我家被盗的事,你猜想是谁干的?”

“我不知道。”

“以前我们的朋友怎么样了?”

除了没有你之外,他们仍然在一起。”

大耳三离去后,戚小飞得不到什么线索感到很失望。

却说罗宁得知姐夫戚刚家被盗案子没有着落,心里不得安宁,他暗中派人调查曾想害死外甥戚小飞的于就成,没有发现他,估计他外逃了,便与他的邻居取得联系,邻居答应一旦发现于就成回家就向探子报告。

两年后的八月十五那天晚上,邻居发现于就成回来了,就向探子报告。

接下来,四个衙役去敲他的家门,见到了官府的人,于就成神色慌张,衙役把他带到一处房子里。

在衙役的追问下,他供出盗窃戚财主家万贯钱财的同伙蓝亦绿。

衙吏即与当地一个衙役朋友取得联系,那衙役找来两个同行直奔蓝亦绿家把他逮住,并把他带到于就成那里,在官府的衙役追问下,他俩皆承认两年前盗窃戚家万贯钱财的事实,衙役们就把他俩带回官府。

第二天早上,官府升堂,于就成和蓝亦绿被带上来受审,两人皆认罪,书记员做了笔录。

原来在案发的前天早上,于就成就想暗杀戚小飞,说带他到六里坡看猪场场地,要在途中古井旁了结他,如果戚小飞不愿下井取水,于就成就把他推进井里,然后用早就准备好的大石头盖在井口上,谁知戚小飞不知是计,下井取水,于就成就顺顺当当地把大石头盖在井口上,完事后就离开,心想戚小飞必死无疑,于就成骗到了戚小飞交给他的一百两银子。

于就成想:杀了戚小飞,只能逃离而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伙同惯偷蓝亦绿晚上盗窃他家的银库,盗走了万贯钱财。

第二天早上,他俩便逃往思恩府,在那里又偷偷骗骗,半年后,站不住脚又逃往马平县,这次他俩认为偷偷回家没事,谁知刚一到家便栽在罗宁镇台大人的手里。

官府方面,两年前案发后没有线索,知州找不到惯偷蓝亦绿,暂把案子搁置着。

这次在罗宁的协助下把案子揭了出来。

案犯于就成没想到戚小飞被人救了出来,盗走的万贯钱财已被两贼挥霍一空,迎接他俩的将是律例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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