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冥想的本质
冥想不是心可以从事的活动。它与心的活动正好相反。觉知需要以心的形式出现或采用心的形式,以便认知客体化体验,但它不需要采用心的形式去认知它自身的存在。事实上,它不可能以心的形式认知它自身的存在。
为了如实认知它自身的存在,觉知只需要作为它自己,安住于自身之中。也就是说,它只需要做它自己。但觉知已经是它自己;它不需要去任何地方或做任何特别的事,以便成为自己并因而认知自己,正如太阳不需要去任何地方或做任何事来照亮它自己。
冥想不是心的活动,相反,更确切地说,冥想是一种放松,是心的消融或沉淀,回归其本初的、无限制的、未生的本质。不过,心不是一个可以放松、消融或沉淀至其本质的实体,不会像太阳落入西边天空那样。心是觉知的活动,觉知自愿呈现为心,以便显现并认知其无限潜力。因此,存在于心中的唯一实体——如果我们可以称之为实体的话——是觉知本身。
所以,当我们说“觉知是心回归其本质的一种放松”时,其含义是:在冥想中,觉知的活动,也就是心,逐渐消失。心是活动中的觉知;觉知是休憩中的心。在大多数情况下,在这种放松之中,心会逐渐地,但有时也会突然地,摆脱其累积的制约,留下其纯粹觉知的本性不被遮蔽,仅仅知晓它自己的无限存在。
觉知本身,是纯粹觉知或知晓的体验。它是我们本质性的、不可简化、不可分割的本质。所有客体化体验都可以从觉知中被移除,但觉知本身从来都不可能从它自己之中被移除。相对而言,这并不意味着想法、感受、感觉和感知可以从觉知中被移除,就像物质化客体可以从房间的空间中被移除,尽管在这种探索的早期阶段,这么说是合理的。这一构想对于确立觉知的存在性和原初性是有效的,但一旦完成了这一步,像所有(其他)的构想一样,它也必须被抛弃。
事实上,我们从来都不知道,也没有体验到被称为想法、感受、感觉和感知独立客体(即:具有自身的存在性的、独立于觉知或认知的客体);我们只知道思考、感受、感觉和感知的活动。也就是说,我们只知道体验,而所有的体验都是认知的变形(或修饰),体验正是由认知所构成,并经由认知而被知晓。并不是想法、感受、感觉和感知出现并消失在觉知之中,像天空中的云一样。它们是觉知的自我修饰,正如图像是屏幕的一种修饰,但从来不以其独立的身份存在,或“脱离”屏幕而存在。
心是觉知的活动,以心的形式,觉知显现并认知客体化体验。冥想是这种活动的放松,留下觉知本身,它的本质实相,独自保持着其原初的、赤裸的、未着色的、未经修饰的状态——纯净、明亮、空无的认知本身。冥想就是那光明的、开放的、空无的、空间般的觉知的呈现,有意地去认知它自己的觉知。
觉知就是自我觉察。它仅仅经由做自己来认知它自己。因此,觉知不需要特别的活动才能如实地觉知它自己。事实上,需要的是,停止心的活动,心的活动是觉知的形式,以这种形式,觉知对其自身呈现为不同于自己的某种东西,也就是,客体化体验。
心试图从事一种特别的活动,即所谓的“冥想”,以便认出它的本质属性,例如:将其注意力专注于一个精微的客体,或控制呼吸,就像电影中的一个角色为了探索屏幕而周游世界。屏幕从来不会作为电影中的一个事物而出现,尽管所有的事物都只是由屏幕构成的。
不过,对寻找屏幕的电影角色的一种让步,我们可以将其注意力引向精微的客体,诸如其周围的物理空间。角色所体验的空白空间,是一种暗示,暗示其体验中的三维世界的实相是二维世界。
我们可以说,角色在其世界中所体验的、似乎存在的空白空间,是屏幕的第一种形式,由于角色之心的限制,二维屏幕在其世界中呈现为三维空间,因此,空白的物理空间对于屏幕的存在来说,就像一个占位符。在角色的世界中,这仍然是一个客体,但它是一个模拟了屏幕之存在的空白客体。如果角色将其注意力给予这个空白空间,那么,其对客体的专注将会放松,他(她)的心将会打开,接受对屏幕的直觉。
电影中的角色永远不可能意识到他(她)是屏幕,因为这是他(她)作为一个受限角色的身份,其本身就是屏幕的面纱。为了认识其作为屏幕的身份,其朝向空白空间的心必须消融。换言之,他(她)必须不再是独立的角色。
同样地,纯粹觉知从来不会作为心中的一个体验或属于心的体验而出现,尽管存在感或“我是”的认知是心中对其存在的一个暗示。随着心将其注意力给予存在感或“我是”的认知,它对客体化体验的专注就会放松,它会开始消融,回归其源头和本质。
存在感或“我是”的认知,是心寻求其源头时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觉知显现其客体化体验时所经过的第一道防线。所以,吉杜·克里希纳姆提(Jiddu Krishnamurti)称之为“最初和最终的自由”。当觉知通过“我是”的入口并采用有限之心的形式时,它并没有失去它最终的自由,而当有限之心以相反的方向通过同一个入口,回归无限觉知时,心获得了它最初的自由。因此,为了认识其基本实相,心必须不再是心。心不可能认识觉知,尽管心是由它构成的。只有觉知才能认识觉知。
“我是”的认知是心通向其背后绝对真知的入口,也是其所有相对知识和体验的终极实相。当丁尼生说“渴望追随知识,就像一颗正在坠落的星星,超越人类思想的极限”时,他所指的就是这种探寻。
心朝向其纯粹觉知之源头的转身,可以由这样的问题引发,如:“我有意识吗?”或“我是谁?”为了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心必须寻找纯粹觉知之体验。如此,“我有意识吗?”或“我是谁?”这样的问题邀请心,“像一颗正在坠落的星星一般”,远离传统的知识和体验对象,“超越人类思想的极限”,向内引导它自己,朝向其主体化源头,觉知或纯粹觉知本身之澄澈的、光明的、非客体化体验。
不过,心不必去任何地方或切实做任何事,来引发其自身的这种消融。心和觉知之间没有距离,正如电影中的角色和屏幕之间没有距离一样。就其本身而言,电影中的角色,仅仅从他(她)自己有限和终极虚幻的角度来看,才是一个实体。从自我觉知的屏幕的角度来看,唯一存在的实体是它自己。类似地,仅仅从心自身的受限角度来看,它才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实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