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那天的晚饭前,妈妈要好的一位许久未见的好友打来电话,顿时把我们的思绪拉回了多年以前。
我还是能够清楚地记得他们一家对我们的好,以及多年前的某天爸爸带着我去他家尝到的此生第一口辛辣的酒的味道。以及好多零碎的或清晰或模糊的片段,散在遥远且落寞的角落。
而我的根学叔,已然在两年前去了遥远到再也回不来的地方。我甚至已经想不起上一次的见面是在何时,却又依然能够清晰记得他的模样。
他微胖的身躯异常挺拔,习惯性地叼着一支烟,任由烟雾缭绕随意飘过,眼神专注地盯着那些横七竖八的木板,地上散落着黄白相间的木屑。
他是一位木匠。他有着黑黝粗糙的手掌,却又能妙手生花。
在某些记忆的瞬间,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把那些黑硬老枯的木头变成精细光滑洁白的桌椅板凳和衣鞋柜。
在那座遥远的地方,在那段已经泛黄的时光,他们于我们而言,是异常亲切的存在。
阿姨和母亲年少时就要好,长大后又嫁到一个地方,感情的深厚自不必多说。那些年父亲常年在外,他们没少帮衬我们。
他们的大女儿阿敏和我曾是同桌,外表老实的我那时候其实是个小混账。我在课桌上划了一条三八线,强迫她只能占用那十一分之三的地方。我已经不大记得自己是否还做过其他更加荒唐的事情,反正最后忍无可忍的她把我给告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奶奶,她奶奶又告诉了母亲。
用如今的话说,她妈可是我妈的闺蜜和好姐妹,我如此欺负闺蜜的孩子,一顿臭训自然是不可避免,尤其是当着敏同学奶奶的面。
那次的责备严厉而深刻,那是记忆中母亲第一次如此骂我,至今想起仍记忆犹新。
与敏同学有关联的另一件事,是家里的大黑——一条灵性十足的全身黑亮的狗。看门本领高超的大黑对于自己的本职工作异常敬业,敏同学来我家逛门,大黑一个生扑,伴随着敏同学的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小腿硬是被缝了四五针。母亲顿时怒了,对大黑一通毫不留情地痛骂,大黑像做错事的孩子,怯怯地躲在院子的一角,耷拉着脑袋,张望着有些幽怨的眼神,伴随着长久的胆怯和沉默。
后来的很多时候,我总在想,大黑的出走或许是源于它没有办法承受委屈。兢兢业业地恪守本职工作,到头来却遭来一阵痛骂,幼小的我后来也偶尔会为大黑感到冤屈,然而却永远没有了机会。妈妈气头上的责骂深深地伤害了大黑,出事儿那天的夜里,我只依稀听见了大黑几次哀怨的叫声,早上起来便再也寻它不见。
大黑乘夜离开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
后来很久一段时间,我都会想起大黑,记忆中的它已经化成一团黑球,随着岁月的越来越久,那团黑球似乎越来越大,大到快要填满至整个脑海。那个它出走的夜里,我似乎看到它有多伤心多不舍,然而我也能够理解母亲当年的举动。或许,只是因为大黑太敏感,敏感到像个孩子,受了委屈便要离家出走。
按照一条狗的寿命来说,大黑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不知道,它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生活的肆意,会不会和我一样,也会记得在生命中出现的彼此。
岁月只能证明那些被值得珍藏的东西,而我的大黑,估计早已把我们忘记。
去年弟弟结婚,我看到了多年未见的阿姨,而在前不久我已经从母亲口里得知根学叔去世的消息,她看起来依旧神伤,然而我却也只能在心里为她难过,言语中夹杂着感伤的尊重,以及真切的热情。
如今的阿姨和儿子待在遥远的海南,而她的几个女儿,也四处分散在祖国各地。
祖国那么大,以至于她要和女儿们见上一面,已不大容易。
我偶尔会在微信里面看到敏同学的消息,我们偶尔会问候,偶尔点赞,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频繁。
我会清楚地记得那条三八线,以及曾经同桌的那段荒唐却真切的岁月。
而她,或许也会在这样四周寂静的深夜,在每年的那个属于父亲的特殊日子,用自己的方式,想她不再年轻却依旧勤劳的母亲,和已经远去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