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外

1

夏瑜回到老家的前一天,奶奶特意打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旁敲侧击的在问今年有没有带回来女朋友。他好不容易说出今年还是一个人,不想去听电话里面叹息的声音。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还是一个人,这让我们怎么放心呢。”

他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年龄,虽然已经过了法定结婚年纪,但应该还可以再浪几年。只听奶奶说:“村里三婆家的孙女水灵,我去找个人和你说说煤,怎么说我孙儿也是一表人才。”

“别了,我会自己找女朋友的。”

夏瑜连忙挂断电话,喘了一口气。他也知道奶奶这是为他好,自从毕业后,奶奶就一直念叨让他早点结婚。村里已经好几个打光棍,据说一个人三十岁天天哭着说找不到对象。他也担心会沦落这样的下场。

夏父说过,再找不到对象就准备相亲吧。

夏瑜不说话,他不排斥相亲,就当做认识了新朋友,如果真的有合适的,在一起也不错。夏父也没有说太多,他现在的精力更多还是在小女儿的学业上。夏瑜在聊天软件上自嘲:“我也是要被赶去相亲的剩男了。”

夏家村的位置在温城东南的一处小县城上,因为道路的困窘,这里的县城经济并不发达,村子中绝大多数老人几乎连县城都未出去过。

他开着车回到村子中,这个时候已经是农历的腊月过半,从小到大的发小部分已经回到家中。夏瑜才放好带给爷爷奶奶的烟酒衣服,阿涛就急匆匆的打来电话:“明天有没有时间,陪我去镇上。”

“怎么了?”

“和你一样,去相亲了。被生活安排的明明白白。”

夏瑜嗯了一声:“明天几点走?”

“下午吧,早上我起不来。到时候你先来我家,坐我的车一起去就好了。”

2

在夏家村两百多户人口中,阿涛和夏瑜关系最好。两家人是邻居,两人年纪相差仅三个月,从五岁开始就已经认识了。随着前几年温城政策大拆大改的推进,夏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拿到拆迁款,两家人重新在村里盖了房,又是成为左右邻居。

和夏瑜不一样的是,阿涛曾经有个女朋友,关系很好,还同居过一年。只是女方并不是温城人,父母舍不得外嫁,最终还是以分手为结局。

被分手后的阿涛并没有见得有多失落,因为从事的是药品销售,他打交道的朋友还是蛮多的,这几年也通过努力工作买了车,时常和朋友出去兜风,倒也没见得生活差多少。倒是今年他却是突然被安排相亲了,让夏瑜好一阵疑惑。

阿涛说:“以前我读书不好的时候我爸就念叨我读书,读书结束后就念叨我工作,工作步入正轨安稳后就念叨我早点结婚。这生活呐,愁人。”

夏父还在另一个城市中未归,家里只有两个老人。爷爷看着夏瑜回家,只是寒暄几句后,又默默地抽烟不知思索着什么。奶奶喜欢闲来瞎扯,问东问西,很快又把话题引到女朋友上。

她说:“去年来我们家的妮子,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啊。”

“那她今年还来吗?”

“不来了吧。”

夏瑜想到了去年阿冰来到家里尴尬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那时候他抱着闲着也就是闲着的心态,邀请了阿冰,没想到她真的敢答应,被奶奶拉着叙家常了好久。也因为这件事,两人尴尬了好些时间。

看到奶奶还想再问,夏瑜连忙岔开话题说:“明天我去镇上一趟,家里还缺什么,我去买一下,带回来。”

“你去镇上干什么,来回汽油糟蹋不少钱呢?”

“搭阿涛的车,他要去相亲,拉着我一起去。”

“哦,这样啊。”奶奶想了想,说:“那你也去镇上找找你的同学,看看有没有合适中意的姑娘,老大不小了,别让我们操心了。”

夏瑜觉得这天没法聊,好在奶奶的注意力并不算太集中,很快又念着别的事上面,他呼出一口气,鬼使神差的在手机上找到阿冰,发出一句消息:“我奶奶想你了。”

阿冰并没有回复,这在夏瑜的意料之中。

3

阿涛再次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大裤衩在房间里晃荡,对着窗外大声的说:“妈,午饭做了没?”

“我们都吃完了,小瑜都等你半天了。”涛妈依旧是扯着嗓门,话音甚至能够传到三里之外。夏瑜坐在椅子上,笑着对探出头来的阿涛问:“你和你相亲对象约了几点?”

“下午两点啊,怎么了?”

“现在还有十分钟就一点了。”

阿涛楞了一下,笑道:“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能睡了。”

他摆了摆手,说:“你等一下,我马上洗漱好了。”

当阿涛洗好头发,换好衣服,已经是一点二十左右了,夏瑜面无表情,说:“你还有四十分钟。”

涛妈看着阿涛随便选的衣服,不由说道:“你怎么穿这一身去见女孩子,就不能穿点好的。”

“这又没什么关系,时间赶不及了,我先去了。”

阿涛将车从车库开出,夏瑜坐着副驾驶,上下打量着他,说:“你这一身,就没打算成事对吧。”

他打了一个哈哈:“别这么说,你涛哥的魅力不在衣服上。”

一路开着车,优哉游哉的到了镇上新开的咖啡厅,这是阿涛和相亲对象约定的地方,看起来环境不错,而且价格也比较亲民。尽管夏瑜知道这里面的咖啡可能多是用粉直接冲泡,利润其实很高。

阿涛相亲的对象姓邹,叫邹颖。看模样是一个开朗的女孩,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她的闺蜜,同样的开朗活泼。最关键的是,两人都很漂亮。

“嗯,恕我直言,依照你的条件,不应该出现在相亲市场上吧。”阿涛笑了笑,说道:“你很漂亮呀。”

邹颖笑了笑,说:“如果脸能解决一切问题,那这个世界就简单很多了。”

“这倒也是,就像我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吧,依旧还是相亲的命。”

两人很快扯开了话题,夏瑜和邹颖的闺蜜沦为了背景墙,只能各自的玩着手机,偶尔附和说着几句话,气氛倒也不差。

阿冰终于发来消息,说:“嗯,那我再去一次你家吧,你现在在哪?”

“现在陪着阿涛相亲,你要来的话,我开车接你。”

“不用,到时候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家的地址我还记得住。”

4

夏瑜没有想到,阿冰会给出这样一个回复,自从去年他带着阿冰来了一趟家的时候,村里便传着老夏家的孙子带了一个俏媳妇,就是看模样有点清冷。

夏瑜的太爷爷在村中曾经是乡贤,颇有名望,故此整个村和夏瑜爷爷关系亲近的人都有不少。连带着夏瑜每一次出门,都要喊着叔叔伯伯婆姨婶娘。可以说村子里,夏瑜不认识的人很多,但不认识夏瑜的人却少之又少。

只是,当阿冰说她答应会来的时候,夏瑜还是吃了一惊。有些忐忑,有些惊喜。

柒柒一直在调侃:“小瑜子,你很有服气嘛,加油,等着你喜结良缘。”

阿冰和柒柒是朋友,两人的关系不错,认识也有好几年了。

夏瑜笑了笑,拿着手机回复道:“看样子今年应该不会被拉着相亲。”

“就是会被催着问什么时候修成正果。”

柒柒的话让夏瑜哑然,好像确实是这样一个情况。

阿冰说她已经请好了两天的假,差不多会在两天后过来。夏瑜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阿涛看着夏瑜的模样,挑了挑眉:“咋的,和谁聊天呢,那么开心。”

这一次的相亲很顺利,顺利到邹颖走后,阿涛还没有心思回家,嚷嚷着要去网吧中杀几盘游戏。按照他的说话,在家玩实在是太无趣了,不能大喊大叫,不能键盘乱敲,这样的游戏还有什么意思。

夏瑜嗯了一声,对一众大火的端游,他都是敬而远之。倒不是因为不喜欢游戏,只是年纪大了,手速不快,颇没有游戏体验感。不过在网吧中看看刷一下知乎,看一下新的故事,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更不要说,在网吧还不用担心遇见家里人,不用被整天说教,倒也是放松身心的好地方。

只是,他在网吧一下子遇见了熟悉的人。

“阿冰,你也在啊。”

“嗯,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来住着玩几天。”

阿冰笑意盈盈,看着阿涛,挑了挑眉:“听着你说陪阿涛相亲,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了。”

阿涛略微有点不满:“你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这么聪明,会嫁不出去的。”

“我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钱也有钱,还用担心这个?”

5

在网吧偶遇熟人最大的坏处就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去玩游戏。尤其是在阿冰这个几乎掌握两个人黑历史的老熟人下,即便是粗神经的阿涛,也不由有些灿灿。

阿冰挑了挑眉:“相亲的怎么样,看样子心情不错啊。”

“还行,对方是个美女。”

在这个一眼看不到内涵的时代,大部分人都是靠着外表来判断条件。

阿冰挑了挑眉,调笑:“那有点糟糕,你不是个帅哥啊。”

“我不是帅哥纯粹是因为你的眼光问题,而不是我的问题。”阿涛撇嘴吐槽,忽然他好像反应了什么,说:“话说,你来这里,是不是要去夏瑜家?”

“对啊,夏瑜热情邀请,我就来了,怎么了?”

他捂着胸口,唉声叹气:“看样子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出一份份子钱了。”


夏瑜直接拍着他的脑袋:“别乱说话。”

他对着阿冰笑道:“你能来,真的意外。”

阿冰翘起嘴角:“你昨天发消息给我了,恰逢其会罢了。”

夏瑜扯了扯嘴角,看了下时间,说:“现在还早,出去逛逛?”

“去哪?”

“我初中的母校。”

阿涛举起双手:“你们去,我就在网吧玩游戏,已经约好了卫康他们五排了。”

6

夏瑜的母校,是整个镇上唯一的一所初中,受限于经济,这里的老师教育方式并不算好,不过为人不错。哪怕是大学毕业多年,他有空也会回到初中,找一下曾经的老师。

阿冰对夏瑜的过往比较陌生,但是她并不介意和夏瑜一起体会一下过去。

她笑问:“你好像年年都会母校,是不是在这里等以前喜欢的女孩子啊。”

“并不是。”

他看着她,说:“我的青春对恋爱基本没有期待,那时候一心沉迷学习。那个时候全班以我为榜样,不过现在我貌似拖后腿了。”

夏瑜想起来初中数学老师对他长吁短叹,问怎么还不结婚的模样,不由有些尴尬。

阿冰眯着眼,又问:“那你现在喜欢的女孩子,出现了么?”

夏瑜刚想要回答,却是看到一个人对他远远打着招呼:“夏瑜,你在这里啊,这么多年没见,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说话的是振波,外号贼波,是夏瑜初中和高中的同学,关系很铁,属于一起翘过课的哥们。他见到夏瑜,不由笑道:“来来来,今晚要不就来我家吃饭,这个是?”

振波指了指阿冰,有些捉摸不定两人的关系。

“你好,叫我阿冰,是夏瑜的朋友。”

阿冰落落大方,贼波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明悟,故作恍然:“我懂,我懂。”

他说:“晚上就在我家吃?”

“不用了,家里做好了饭,现在来学校只是在走走。”夏瑜笑着邀请:“要不一起吧,不知道学校关门了没有。”

“这个时间,老怀肯定还在为学生补课啊。”贼波笑着说道:“我现在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家里买点东西,结婚的时候记得叫我。”

阿冰笑着回:“好啊,一定叫你。”

夏瑜的脸一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转过身,忽然无比靠近夏瑜的脸庞:“怎么,我都去你家两次,你还不给我一个交代啊。”

7

当阿冰来到老夏家的时候,夏瑜的奶奶做了好大一桌丰盛的饭菜来招待。在老一辈人的观念中,只有家常菜,摆上酒肉,这才最实际。

阿冰坐在夏瑜边上,玲珑乖巧,默不作声的吃着菜,虽然听不懂方言,但有着夏瑜的翻译还是能做出应对。夏瑜的父亲还未回来,但妹妹已经先到老家,一口一个嫂子喊着,乖巧惹人怜爱。

爷爷坐在位置上,依旧是喝着自家酿的米酒,配着菜,不太说话。奶奶喜上眉梢,再三确定了阿冰是夏瑜的女朋友,不由在盘算着孙子以后该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她或许还能再照看重孙几年。

阿涛依旧习惯在夏瑜吃完饭后来串门,最近的他来回去镇上很勤快,据说邹颖对他印象还算不错,阿涛的妈妈大手一挥,让他赶紧把这水嫩的白菜娶回家。阿涛对此只能无奈遵从,同样自己也想快点找到合适的对象,不然看到夏瑜和阿冰琴瑟和鸣的样子,他就仿佛被塞了柠檬。

说实在的,除了和夏瑜在一起的时候,阿涛还从未见过阿冰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直以来阿冰都是冷冰冰来示人的。他感慨了一番爱情的模样,然后催着夏瑜赶紧结婚撒糖。

他搭着夏瑜的肩膀,说:“时间真快啊,你都快要结婚了。”

夏瑜无奈:“你不也快了么,相亲成功,结婚也是迟早的。”

“早得很,早得很,房子都没有呢,还是你运气好,阿冰可是一个小富婆哎。”

他看着阿涛,不由耸耸肩,什么都没有说。

阿涛说:“不过说实话,这一次你竟然没有在感情面前逃跑,看样子是真的遇见幸福了。好好把握住啊,阿冰只有一个。”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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