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孙子平静下来的,一定动画王国,熊大熊二的憨厚相让他所有的顽性收敛了许多。孩子一静,我的手机就忙了。妻子拎出一马甲袋花生,还扔过来一句话,没事剥剥花生,甭一有空闲就捧着手机,整得像个年轻人似的。
话未说完,鼓鼓囊囊的马甲袋就推到我面前,一下子记起来,这是刚刚过去的中秋节回老家带过来的。回城的那天,我去程家墩。母亲说,今年花生只种了几双(垄),收成也少,摘了四十来斤,比去年少多了。她装了两袋,弟弟走的时候带走一袋,我家人多,母亲装得满一点。当时我就说,不要的啊,话都说了几年,一个人在家只种点小菜当作活动活动筋骨,非要不听,我家门前那块地明年要栽树了,看你种到哪里。母亲说,听你的,栽点值钱的树,果树不要栽,没人吃还引苍蝇,门口可不能弄得邋遢,不像个住家的样子。
这话还回响在耳边。
剥了一半,妻子做完午餐也来到茶几边,她抓起一把,说不对劲,像是陈花生。她还讲炒过一回花生米,家里人嚼着都觉得不香,沙密密的有的还有点苦。我没尝,但我不相信,记得母亲说的话,今年收的不多,她又不送别人。妻子说,她家里是产花生的地方,自小和花生打交道,看看花生壳的颜色,灰头土脸的没光泽,明摆着就是陈的。说的都是行话,她比我懂得多。
我也没忘记花生啊!
记得儿时,花生的种子都在油菜荚渐鼓,麦穗扬花时套种下地的。炽热的夏季,满了地面的禾苗间有了点点黄花,撒了箔金般的薄片儿,怕羞似的贴着匍匐的杆子、叶边。没几天的功夫,黄花凋落,挑着花的细茎就一头扎进黑暗的泥土里,慢慢地孕育着纯香的果实。待到禾苗枯萎,秋风萧瑟,男男女女便从土里将它们挖拣出来。
我们程家墩的土地少,适应花生种植沙地不多,年底分到的自然不多。家里的花生大都是秋天的雨后,或者农闲时,母亲拎着竹篮,小抓子(小铁耙),去别的生产队的花生地里,一下一下,一粒一粒,刨抓出来的。
所以那时候吃到的花生都是水籽,二拔浪子,瘪子的(没有长成熟的花生)。想吃上颗粒饱满的得等到过年,还要有亲戚客人来,才乘机在桌子中间的三只碟子里抓一小把。那浓浓的香味一直弥留在童年的岁月里。
面前的花生虽说颜色有些灰暗,也还是粒粒饱满,籽儿胖嘟嘟的,红扑扑的啊!怎么就是陈花生了?不过老家的花生有灵性这是真的,它们知晓季节,一到春末,就有萌生地冲动。过了一年的花生放在家里,即便没有风雨地浸润,它们也暗暗地有了蜕变,过了季节的花生,便失去了原本的香味。
傍晚,接到母亲的电话,问冬至回不回去。才回上海没几天,娘大概想我了。我说肯定要回家,冬至是父亲三周年的忌日,我和弟弟说好了的,叫她不要操心。母亲说她这几天睡不着觉,也是为这件事闹的,又说你们要是忙就不要回去了,来回过路费油钱大得很,她自己就在家里烧点纸,送点饭,还说你大不会计较的。
快挂电话时,我想起了花生,问她是不是陈的。母亲顿了顿,说,是去年的,舍不得卖。现在家里只有今年收的那一点,得好好保管着,明年没有地种花生,你们回家还可以带一点,以后就没有了。
电话挂了,贴在耳边却放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