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和妈妈聊天,说到现在的“36户”(我们住的楼房),很是冷清,隔壁邻里年轻人大多出去了,年老的有的去世了,剩下一些孤寡老人,和一些空置的房屋。
记忆中的36户,是我童年的乐土。夜幕降临后,楼底下总是灯光熠熠,人潮喧闹。一到傍晚,36户的女人们做完晚餐,大人小孩都习惯端着饭碗下楼吃饭,我和小龙总是互相分享自家做的美食,大人们则已经开始商议晚上的牌局。
“龙少爷,快点下来”,小龙的爸爸,那会还是年轻帅气的小伙,人前总是穿着整齐,头发梳得铮亮,风流潇洒,大家都叫他龙少爷。打牌的邀约箭一经发出,总是例无虚发,一会儿功夫,两个牌桌早已架起,从一楼房屋里牵出的电灯泡也妥妥地安置在树梢上。打牌的、看牌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直到晚上12点,散场了,大人们还一边谈论着一晚的功绩,有些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家。
那个时候,大人们每天都很忙,晚上是最热闹的时候,整个36户因为这牌局,也成了和谐社区标杆,邻里之间关系热络。当然平静的海面也时有波澜,打牌时难免出现争吵,脾气大的遇着对方出错,总免不了骂骂咧咧,忍受不了的便甩牌走人,闹得不欢而散。而我的父母也经常为了争着打牌,看牌时又常因意见不合,几句言语不搭,彼此置气。但即使吵闹,也是热闹的。
对于我们小孩来说,更是极喜欢了这种热闹的场面。大人们聚一起了,我们小孩则更可以肆无惮忌地偷偷在家看电视,抑或在院子里躲猫猫,疯玩整晚,也不怕父母训斥。
我和小龙则喜欢和楼下的邓爷爷邓奶奶一起玩,和他们一起玩牌。老人们不挑玩伴,觉得我们小孩悟性高,教会我们玩牌,便可以三缺一的时候顶上,我6岁便会玩升级和字牌了,就是跟着他们学会的。记得一次玩字牌,我赢了,胡数还特别大,邓奶奶便打趣的说道:“薇薇长了好多胡子哟~~”,我心里乐开了花。对他们来说打牌就是消遣,只要有人陪着就很开心,不似年轻人总想借着牌桌从别人口袋里掏点东西放进自己口袋里。
在邓爷爷家,我和小龙玩过,闹过,也吵过。那时候常常因为一些小观点,争执不下,谁也不服谁,而赌气互相闭着眼拍打对方,很是霸蛮,然后决绝地说道“再也不当朋友”,但是第二天我们又和好如初,跟没事的人一样,这样的场面几乎隔三差五就会上演。那个时候觉得童年的烦恼真多——为朋友的几句无心之话伤心,为蚕宝宝吃不到桑叶而担心,还有做不完的作业要写,而大人们却可以打牌玩耍,只觉得不公平。
上了中学开始,我和小龙去了不同的学校,见面的机会少了,好在家住在一栋楼,我们经常也会隔着窗户呼喊着聊天,路上的行人听到声音,还会好奇地望过来。
后来小龙的爸爸有了外遇,要和小龙的妈妈离婚,小龙在日记里面骂他爸爸不要脸,恨得咬牙切齿,那个时候小龙变得忧郁了,心事重重。而我的爸妈因为性格不合,长期的打闹也在不断升级,青春期的我们有了各自的心事,像背上了沉重的枷锁,内心早已没有少年的活力,而像心如槁灰的垂暮老人。
好在,我们都是坚强听话的孩子,坚持念完了高中学业,并考上了大学。记得考大学的时候,我和小龙说,我一定要报外地的学校,我想离家远远的,这样痛苦会少些,小龙说,她也是。于是我俩在填写志愿时,都放弃了读本省大学的机会,而是踏上长途火车,漂向了异乡。哪知这一走,故乡便真的成了回不去的远方。
如今,虽然每年还会回家一两次,但却发现认识的人越来越少。直到今天,和妈妈在电话里聊起,想起离家的这十多年,36户早已变了光景,好多人都换了,有的去了另一个小区,有的去了另一个城市,还有的去了另一个世界,物是人非,恍若隔世,耳边响起了那首歌“这么近 那么远”,多希望时光能缓,热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