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尿意袭来,我四处张望,这是貌似没有公厕的地方,有也不堪入。情急之下,我跑到旁边的小商店,店老板是个老头,一脸笑意地迎过来。
我说,老头,厕所借用一下,可以吧?
老头脸马上沉了下来。我急得小腿直抖,可以吗,大爷?还是不说话,一脸阴沉。
我想估计是个哑巴,自己往里走找得了。老头看见我往里钻,大声说,干啥呢?小心我削你!
靠,孙子不哑啊。我一听是个东北人,尿都给吓了回去,电视里不都常放东北人的电视剧吗,全是黑社会啊,动不动就打人,还用刀的,开口就削。我说,哦,我买点东西?
老头说,要啥?
我说,嗯,我看看。为了便于携带,我说买口香糖。老头说,啥种类呢?我说,绿箭吧。实际上我也只知道绿箭。
我拿着口香糖,老头说三块。真他妈贵,但我没敢说。老头见我付了钱还站那,问我说,还要干啥呢?我小心翼翼地说,厕所能借用一下吗?老头说,不能。我难为情的站在那,不知所以。老头说,要付费儿。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多少?老头说,三十。我打了一个冷颤,问,五毛行吗?老头撇撇嘴。我转身就走,心想不出五步他肯定叫停我,做生意的不都如此吗。四步,五步,我内心边数边窃喜,七步,八步,是在比谁能扛住吗?十一步,十二步,好吧,老孙子,你赢了。
我转身走回去,十块,怎么样?
老头说,啥?
这老贼居然忘记了。装,装,接着装。
我强忍着尿与火,笑着说,厕所,上厕所。
老头瞥了我一眼,说,就三十。
我一咬牙,二十。
老头摇摇头,自顾自的忙着,仿佛没看见我一样。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递过去三十块。他接过钱说,往里走,右手边。
往里走就是厨房,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个做菜饭的地方,放了一块砧板,若干白菜,两把寒光闪闪的菜刀和一些锈迹斑斑的锅和盆。再往里走,是一张乱糟糟地床。我赶紧退了回来,心想他不会讹我钱吧,正犹豫着,看见厨房旁有个小门,我拉开,真是,还以为是存放菜类的地。
里面恶臭连牛都能熏死,蹲坑里飘荡着各种排泄物,疑似没有完全消化,半干的纸巾装在垃圾篓里,上面沾满不知其名的小飞虫。旁边盛水的看不清颜色的大桶证明冲水桶已经坏了很久,桶底长满的绿色青苔上依稀还有丁点水滴,这地方旱灾很严重吗?
我感觉胃里翻江倒海,眼不见心不烦,我闭上眼睛。可鼻子的恶臭依然,我索性捏着鼻子,用嘴大口地呼着难以下咽的臭气。
这是我迄今为止上过最昂贵厕所!
出了厕所门我百感交集,深情款款地看着老头。
他正往门外的墙壁上贴着什么,我走出去。老头正往墙上贴着一张招聘,巴掌大点地方没什么屁事,还招人,真搞不懂。我半惊奇半嘲笑地说,这儿还招人?
老头头也不抬地说,年纪大,干不动了,这地方小,不迷人,所以那些有为的本地青年都去了大城市,剩下的都是些阿猫阿狗的,成不了气,找个人都困难。
我好奇,把这全盘出去,回东北老家好好养老,那想样不是挺好。
老头说,谁给你说我是东北的?
我说,你满口的东北腔?
老头终于露出难得的一笑,年轻人,看见的都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听见的。
我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实际我根本不在乎。
我正盘算着口袋里还有几毛,今晚上吃什么,住哪?大概要花多少钱?
人都喜欢算计,注重得失,爱告诉别人要不拘小节。我走向对面亮起的风华招待所,认真的在想。
我回头看看身后的老头,忽然觉得他像我鞋底的灰,被我不经意的甩在了身后。
我选了十五块一晚上的单人间,柜台的女服务员操着生硬的普通话问我要住几晚,麻烦拿一下身份证。我把身份证递过去说,我住一个星期,有优惠吗?服务员说,有,全天候热水。我好奇地问,那要是住一天呢?服务员机械地说,一个小时,八点到九点。我愤愤地说,那要是九点以后入住,那是不是就没法洗澡了。服务员撇撇嘴,无奈地甩甩头。我接着说,什么破规定。服务员白了我一眼,还开不开?我勉强地说,开,按十块钱一天算,我开半个月。不行,最多送你两桶方便面,康师傅的。服务员睁大眼睛看着我。我说,那就不能便宜点吗?服务员坐了下来,眼睛盯着电脑,摇摇头。我想这他妈什么态度,此处不留人,自有留爷处。
我从招待所出来,沿着街走到街尾,又从街尾原路返回,路过刚才的招待所,走到另一个街尾,还是没看见一家招待所。怪不得十五块一晚上的破房,全天候热水还叫优惠,原来是一家独大。
我沿着原路慢慢走回来,正好可以好好看看小镇的夜景,顺便搜索一下是否还有心仪的小镇姑娘。闲散的野狗睡在歌舞厅门口,被霓虹照的颜色各异,它们和我一样也是四处飘荡,但我好歹有家可归,它们只能睡等好心人的收留,所以我还是比它们好一丢丢。这社会就像都市的夜晚,不管白天有多少悲欢离合,都市的也要夜晚总是霓虹闪烁,热闹依然。
歌舞厅三个字太小,而且位置摆放的不够显眼。要是我的话,我肯定请人做个忒大的矩形盒子悬在正门上方。门口的保安蜷缩在脏绿色的军大衣里,当下的时节和此时的气温不应该穿啊,我想,但也可能是为了尽快入眠。要我干老板的话,这种人我肯定会辞了,准确的说是取消这种岗位。我看见太多的场所都会有一两个昏昏欲睡或精神不振的绿皮保安,我实在不知道他们存在的意义,当眼睛使的话还不如安放两个女人,还吸引顾客。如果维护安定的话,安放在内部更好,一呼即应还避人耳目,况且一两个也维护不了。
小地方的星空总是很明朗爽人,刮着怡人爽面的清风,这样的气温和当下的景况,舒服得想裸奔。
小贩透过橱窗渴望地看着过往的行人。
街边传来成年女性粗鲁放荡的大笑,似乎她们无所顾忌。
还有那些都市不缺的匆匆赶路人和无事可做在闲逛的。
搂搂抱抱沉浸在爱河里的青年男女。
三五成群的小混混。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告诉你这个小镇很正常。这年代只有混蛋才能长久,要像个混蛋一样喝酒吃肉,玩闹取乐。这样的场景总让我想起这样的话,什么理想,信仰在此刻看来都是屁话。大家每天都戴着张面具或哭或笑,日复一日,忘了初心,忘了本真,表情僵硬,精神麻木。把把内心的狂野与懦弱连同那些罪恶丑恶通通藏了起来,也只有
这样,才能活得看起来自如潇洒一些。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想,这世界上压根就不存在理解这种无以名状的东西,包括至亲。后来辗转经历了一些事后,我还是这样认为,只是至亲会在意你的感受。不会像周围庞大的旁人群体一样,在需要的时候假意迎合,无需的时候完全无视。很多时候,我喜欢同别人敞开心扉,我认为可以敞开的人,可往往在之后不长的时间里,我发现自己像个傻逼一样被别人捉弄,别人其实根本不在乎你是死是活,甚至你的倾诉变成此时他们掐住你的软肋。这让我想起沉默是金的古话。
周围一副副生龙活虎谈笑风生的面孔我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刺眼。我回过神来,操,已经走过了,我又返回来,重新走进叫风华的招待所。
女服务员又抬起她那张满脸脓包绯红的面盘子,翻了我一眼,看着我,不说话。
我说,开吧,单人间,一晚上。
服务员说,给一下身份证。
服务员登记过后说,给三十,房费十八块,押金十二。
我忍住骂人的冲动,刚才不还十五吗?
服务员撇了我一眼,说,那时刚才。
我真想给她沟壑纵横的脸来上两巴掌,但怕脓包打破,溅我一身。这才多大会功夫?我苦着脸说。
服务员说,所以说我们这的优惠是分时段的。
我问到,那下一个优惠的时段是什么时候?
服务员不耐烦的说道,十二点以后。
我看看表,想大不了我在等三个半小时。不料服务员接着说,是明天中午。
我忍无可忍,大声说,把你们老板叫来。
服务员说,没有老板。
我好奇夹杂着怒火道,你说什么?
服务员中气十足地说,只有老板娘。
我苦笑着嘀咕,老板娘瞎啊!
服务员皱着眉头说,怎的还骂人?
我想这三八智商没问题啊。
她接着说,你爱住不住,我就是老板娘。
内心瞬间崩溃,我结结巴巴地说,好吧,住,住,住一晚。
老板娘问我要住几楼。
我说三楼。
老板娘说最高有二楼。
老板娘领着我进了房间,告诉我哪里是厕所,哪里是床,盆在什么地方,拖鞋在哪里。
我问洗漱用品在哪。
老板娘说没有。
我想算了吧,反正我也带了。
老板娘把钥匙交到我手里,我感觉嗓子在冒烟,我问,水在哪?
老板娘指指厕所。
我说,喝的?
老板娘说,是喝的。
我说,那是洗澡冲厕所的!
老板娘指着角落里的热水器说,烧开就行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板娘看看表,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指指门背后的字,自己看吧,我还有事。
门背后订了张铁牌子,住客须知四个大字特别醒目,第一条竟然说,本店仅提供住宿,祝你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