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七月末,黄昏的太阳懒懒散散的一直不肯落下山去。我把快翻烂了的小人书丢在一边,坐在高高的门槛上,看着远处的山峰发呆。

    门前的泥地坪上,一群小孩站的站,蹲的蹲,吵吵闹闹在玩着“太平天国”的游戏。

    忽然,一个小女孩手指着远处,兴奋地叫道,“啊,啊,那不是同叔叔回来了!”

    其他人听了,都站了起来,纷纷丢下手里的树枝,一窝蜂地向远处跑去,边跑边一片声地欢呼道“同叔叔......同叔叔......”

    我顺着方向看去,果然,村道上远远地走来一个人。

    不一会儿,那群小孩就接着了他,围着他连蹦带跳地往回走。

    村子里,更多的小孩跑了出来,大家都喜气洋洋异口同声地喊着“同叔叔回来了!同叔叔回来了!”

    很快,更多的小孩迎了上去,簇拥着一个瘦高个的男人往村子里走。

    走到坪中央时,那人站在人堆里高高地举起一只手,手里抓着什么东西,笑嘻嘻地说道,“不急,不急,人人都有份啊!”

    说完,将手里的东西往空中一撒,“扑扑扑”的一阵响,都落在地上了。小孩们“啊”的一声欢叫,随即四散开去,在泥地上寻起来,寻着了,便迫不及待地一把撕开,塞到嘴里去。

    几片白色的糖衣被晚风吹落在我面前,我低头看了看,原来是金丝猴奶糖。

    “我还有山楂片哦,谁想吃?想吃的举手!”

    孩子们又是一阵雀跃,立即又聚拢了来,个个都把手举得高高的。

    “排好队,一个一个领啊!”那人抓起手里的帆布包在空中晃了晃。

    等东西发完时,太阳也沉到山后面去了,大人们牵着牛、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了。

    “小崽子们,又沾你同叔叔的光!”

    大人们笑着骂道,纷纷同那人打招呼道,“仲同,又回来看你娘啊。真孝顺啊......”

    “嗯,是啊。有空就回来看看。”那人答道。

    “哎呀,次次都让你破费,怎么好意思呢。”

    那人笑道:“这不值什么。我就是很喜欢孩子......”话还未说完,他叹了口气,顿住了话头。

    大家听了,一时无话。半天,隔壁的杜老五接过话头来说道:“好人有好报,你这样心善的人老天会不开眼?再说你们结婚才两年,还早着呢。不要心焦。”

    说完,老五扯过一个小女孩来,边往家走,边回头对着那人说道:“晚上来我家坐坐,喝点酒!”

    “好嘞!五叔。”那人笑着回道。

    一时人都散尽了,那人站在原地四处瞧了瞧,忽然转过身朝我走来。

    “你怎么不去拿东西吃?”

    我摇了摇头,不说话。

    他半蹲下身子,凑到我面前,仔细端详了下,笑着说道:“你是杜季言的女儿吧?和你爸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可不是。”台阶下有人接腔道,“她爸调到外地去了,把个冤家寄放在我这里。”

    是奶奶回来了。

    “这是你同叔叔!他是你后山堂姑奶奶家的小儿子。”奶奶在门口放下担子,走过来推了我一把,“快叫人啊!这丫头倒像个哑巴似的。”

    我羞红了脸,嗫嚅着叫了声“同叔叔”,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同叔叔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巧克力豆儿塞在我手里,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说道:“乖,拿去吃吧!”

    “仲同,在这里吃晚饭吧?”

    “不了,伯娘,杜五叔约了我晚上去他家喝酒,还有点事。吃完饭,我还得赶回后山去看我娘呢。下次吧。”

    说完,他又弯下腰来,凑到我面前说道:“同叔叔下次再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好不好?”

    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他直起身笑着走了。

    吃晚饭的时候,奶奶将那包巧克力豆分了大半给小叔的儿子小文和小武,剩下的,让我与大姑的女儿兰花、娟子三人分了。

    “这是哪来的?”小叔拿了一粒塞在嘴里,“还怪好吃的。”

    “仲同回来了。也只有他这个跑火车的,才能买到这些稀罕玩意儿。”奶奶带着些羡慕的口气说道,“巧凤守寡这么多年,也算是熬出头了。两个女儿且不论,这小儿子仲同委实争气。打小看着就灵泛,读书又厉害,年年考第一,不费吹灰之力就上了中专,毕业后又分到了铁路这么个好单位,安安稳稳地吃上了皇粮。不上四、五年,市里的媳妇也有了,房子也有了。可替你堂姑奶奶长脸了。”

    “市里媳妇又怎样?那贵脚儿还不曾踏进过他家门槛呢。”小叔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晓得什么?结婚两年多了,那女的肚皮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哪有脸敢上门上户哦?”奶奶顿了顿,又说道,“他俩都是公家人,要是一胎生不出儿子来,他那支算是断了后了。”

    “别说儿子了。能生个女儿也算了了他的心愿了。仲同又是个这么喜欢孩子的人。唉,有运无命,可见世事就没个十全十美的。”小叔放下酒杯,看着他两个儿子,略有些得意地说道。


(二)

    八月下旬的一天下午,我正坐在奶奶的床边,趴在窗前的抽屉上写作业。忽然堂屋里一阵脚步响,没一会儿,一个人影踅进屋里来,笑着说道:“小玲子,你同叔叔来看你了!”

    我放下笔,还来不及说话,奶奶已从后边厨房里赶了过来。

    “哎呀,是仲同来了呀......你说你来就来嘛,怎么还拎着这么多东西啊?”

    和同叔叔一番客气推辞后,奶奶笑眯眯地就把东西接了过去。

    “今天可要在这里吃了晚饭才能走哦!”

    “好。那就麻烦伯娘了。您家里有啥东西吃没?今天回来得太急了,中饭还不曾吃呢。”

    “有,有,有。厨房里还有中午剩下来的现炸的红薯团子。你等着啊。”奶奶把零食放到柜子里,上了锁,这才往厨房去了。

    同叔叔走过来,歪着头看着我只是笑。

    我轻轻地喊了一声:“同叔叔。”

    他嗯了一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左边口袋里掏出一包兰花豆来,塞在我书包里,低声说道:“这个你留着自己吃!”说完,朝我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我忍不住笑起来。

    接着,他又从右边口袋里掏出几样东西来,说道:“看看,喜不喜欢?”

    我拿起来看了看,啊,居然是几本《西游记》的连环画。

    “喜欢,喜欢,我太喜欢了!谢谢同叔叔。”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这个呀?”

    “哦。因为你同叔叔最懂小孩子的心了!”说完,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奶奶端着红薯团子和一杯茶进来了。

    “哦,小玲子刚给我讲了一个笑话,太好笑了。”同叔叔给我使了个眼色,“是不是啊,小玲子。”

    “嗯。”

    “这锯了嘴的小葫芦还会讲笑话哩。你还不赶紧把作业写了,就快开学了。”奶奶放下东西,一边招呼同叔叔,一边对着我说道。

    “季言哥最近没回来?”

    “他呀。你是知道的,一年回来不了两次。还是上次送小玲子过来的时候,到家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这也没法,季言哥工作忙。”

    “嗐,尽瞎忙些不要紧的。正经的,把个家再成起来才是道理。”说到这里,奶奶回头看了我一眼,呵斥道,“你个冤家,做你的作业去,大人说话,你又支个驴耳朵在那听啥?”

    我吓得赶紧低下头去假装写字。

    “仲同,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小玲子她妈走了一年多了,也是时候再成个家了。这样,这小冤家也有个地方去,长久放在这里,也不是个结局。我那媳妇见添了这么个小人芽儿在一个锅里吃饭,时间久了,肚子里有些气呢。”奶奶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继续说道,“你不是别人,我也不怕同你讲。我思量着她爸是公家人,条件也还算过得去,若是找个黄花儿,还可以再生一个,兴许就是个儿子了。我也托了人各村里访着,只这一时还没访到。上次,他送小玲子回来,我和他说了这个意思,他倒反呛我瞎操心。气得我胸口好不痛了一回。莫不吃上了公粮,两眼望天,就看不上这村里的姑娘了?”

    “伯娘,这事您也别心焦。我们铁路上没结婚的女的倒是多,要不,我帮您留意下?”

    “那可好哩!”

    吃晚饭的时候,同叔叔将他们劝的菜大半都夹到了我碗里,煎鸡蛋和炸鱼块堆得高高的,我放开肚皮,尽力吃了一饱。

    同叔叔人真好啊!比奶奶和小叔对我还好!

    我一边吃,一边心想。

(三)

    和同叔叔熟了之后,我开始每月盼望着能快点见到他。不仅仅是零食,还有各式的小人书、连环画,他还送了我一个漂亮的海绵铅笔盒,让我在班上得意了好久。

    但最最重要的是,在我的世界里,只有同叔叔愿意认真地听我说话。

    有次,奶奶把挖出来的胡萝卜堆在墙角下,我讨好地说了一句“奶奶,萝卜堆在这里,怕会被老鼠啃。”

    奶奶听了,不知怎的,很生气地骂了我一顿,“小孩子不会讲话就不要讲。”

    这件事让我觉得委屈了好久。等同叔叔来的时候,我悄悄地告诉了他,他抱着我坐在他膝盖上,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地说道:“小玲子说的一点都没错!奶奶就是老糊涂了,霸蛮不讲理。”

    他嘴里的热气吹在我脸上,让我痒痒的不舒服。但是他说的话又让我觉得很贴心,仿佛冬日里一瓢热水下去,驱散了寒意,只觉得暖暖的。

    有一天,我正在油灯下抄写生字。他凑了过来,看了会儿,便贴在我身边说道,“这个候字的笔顺错了,不是这样写的。我教你。”说完,便一只胳膊围过来,另一只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圈在他的怀里。我感觉他的身体重重地压过来,腰那里有什么硬梆梆的东西顶着,顶得我很不舒服。我努力挣扎了下。他的左手用力地按着我,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起来,一边写,一边用严肃地口气说着:”别动,看着我的笔画。“直写到我手发酸了,他才放开,然后满意地点头说道:“嗯,这下都写对了。”

    奶奶在旁边纳着鞋底,高兴地说道:“玲子,看你同叔叔对你多好!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他哩。”

    我看着本子上的字虽然写得好多了,但是心里却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哪里怪,我又说不上来。

    寒假一放完,转眼又开学了。春种才播下去,眨眼间就拔出了穗。

    一转眼,小半年过去了。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同叔叔了。那些一丝半缕的奇怪的感觉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就被我忘光了。

    直到五月底的一天,他又来了。照例拎着一堆东西来看望我们。

    那天正逢乡里赶大集。奶奶和小叔带着小文小武两兄弟去集上还没回来。小婶娘看到同叔叔来了,同他在堂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说了一会儿,屋外没了声音。我悄悄走出去一看,只见同叔叔躺在门口的竹椅上睡着了,婶娘不知道走去哪里了。

    我回到屋里坐在窗前继续翻着小人书。

    “小玲子,看书呢?”没一会儿,一个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几乎跳起来。

    我扭过头去,原来同叔叔不知道何时蹑手蹑脚地站到了我身后。

    “嗯。”

    “怎么了?小玲子,是不是同叔叔这么久没来看你,你心里恼我了?”他咧开嘴冲我笑道。他的牙齿白白的,发着光。

    “啊,没有啊。”

    “那我来了,你怎么不理我呢?”他扭过我的身子来,抓着我的手,在手心里慢慢揉搓着。

    我挣了一下,没挣脱。

    他一把抓起我,夹在他的腋下,走到奶奶常坐的那把旧式的大圈椅旁边,坐下后,用双脚紧紧地把我的身子夹住。一只手压住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按在我的头上,然后整个脸凑了过来。他的坚硬的胡茬蹭得我的脸生痛,他的嘴喷着热气,口水糊得我脸上到处都是。我吓坏了,想叫却叫不出声来。我的心咚咚地跳得很厉害。我尽最大的努力想挣脱出身子,但是他的腿像两道铁箍似的,让我丝毫动弹不得。

    接着,他把头埋进我的脖子里,像一条毒蛇嘶嘶地吐着冰冷的信子,舌头掠过的地方,冷冰冰又火热热的。我一阵战栗,全身害怕地抖动起来。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从我头顶落到了肩上,我的两个肩膀被捏得快要碎掉了。我听到他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我愈加拼命地挣扎,但是越挣扎得厉害,便被挤得越紧,被捏得越痛。我张开嘴,狠狠地朝他肩膀上咬去。

    他吃痛不过,一掌把我推了开去,我跌跌撞撞只撞到柜子边才立住了脚。

    “小玲子,你这样,同叔叔就不疼你了哦!”他皱着眉头,摸了摸肩膀,挤出一点笑容,狠狠地看着我。他的那一双桃花眼,像一个黑色的深邃的池塘,直想把我淹死在里面。

    我惊魂未定,心慌得厉害,嘴里发干,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仲同,你在哪呢?”是婶娘回来了。

    “哦,我在伯娘房里给小玲子讲故事呢。就来。”说完,他整理了下衣服和头发,临出门时,又换了一副和蔼地表情冲我怪笑了一下,“同叔叔和小玲子玩了个游戏,小玲子不喜欢,我们下次就不玩了。”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塞在我手里,“这是巧克力,我专程从广州给你带回来的。保证你会喜欢的。”

    说完,他扬起头,吹着口哨出门去了。

    我把巧克力扔在地上,狠狠地在上面踩了一脚,然后把它踢到床底下去了。

    晚上睡觉时,奶奶问我晚上怎么吃得那么少。

    “是不是又偷偷吃了你同叔叔的零食,吃撑了,饭都吃不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才小声地说道:“奶奶,我觉得同叔叔不是个好人!”

    “胡说,你个小人芽子,知道分什么好人坏人?同叔叔对你还不好啊。他最疼的就是你了。零食啊、书啊,尽着给你带。你和你爸一样,也是个不识好歹的。辛辛苦苦供他读书出来,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竟不能帮到家里一点。”

    我背过身去,不想再和奶奶说话了。

(四)

    从那天开始,我几乎每个晚上都做着同样的梦。梦里,我被一团黑影紧紧地压着喘不过气来,动不了,又喊不出。只在梦里不停地苦苦地挣扎着,等醒过来,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

    奶奶见我不发烧,又不咳嗽,除了夜里睡不安稳、精神差点外,也没别的异样,于是请了村里做道公的杜半仙来看。那杜瘸子在屋里转了一圈,画了一道符,烧成灰泡在水里,叫奶奶端过来叫我喝下去。

    “这是惊着了。小孩子火眼高,这山前屋后又有坟山,应该是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您老放心,这一碗符水喝下去,管保就没事了。”

    奶奶哄着我将一碗符水喝得一滴不剩,方才千恩万谢地送了杜瘸子出去。

    当晚,我果然睡得较之前安稳了些。但还是会时不时地做噩梦。

    有人对奶奶说,杜瘸子法力不行,不如带到山上的土地庙拜拜。那里可灵验呢。

    奶奶挑了个初一的日子,买了香烛,带着我爬到山顶上。

    那里果然有个小小的土地庙,门前的香炉里堆着半炉的香灰,横七竖八地插着不少燃尽的香。

    我想起《西游记》里的神仙,于是问奶奶,对着土地公许愿也有用吗?

    奶奶先是“呸呸呸”了几下,然后双手合什,在地上拜了拜,喃喃念道:“土地公,小孩子家家有口无心,您老人家莫怪莫怪。”

    念叨完,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当然有用了。只要你心诚,你许的愿望,土地公都会帮你实现的。”

    说完,奶奶从手里点燃的一把香里分出三支来递给我。我虔诚地跪在地上,朝土地公公磕了三个头,心里默默地祷告,“土地公啊,土地公,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同叔叔了。”

    祷告完,我踮起脚尖,郑重地把香插进了炉子里。

    从那以后,我的噩梦慢慢变少了。只是,它就象个幽灵,大多数的时候只是藏起来了。

    同叔叔依旧会不定时地回到村子里来,带着他各式各样的零食和小画本分给那些孩子们。只是我每次都会害怕地躲在门后边,一直听到他的声音远去,才敢走出来。

    有一次,我躲得略迟了些,他拿着一包零食追了上来,像老鹰抓小鸡一样逗着我。我慌忙就往村口跑,跑到半路时,正好碰到小叔挑着一担水桶回来。我赶紧躲在小叔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仲同,你干吗呢?”小叔停下来问道。

    “我这有一包怪味豆,小玲子没吃过,送给她尝尝呢。她还不好意思了。”同叔叔扬着手里的零食直送到面前来。

    小叔“啪”地一下将他的手打了开去,“小玲子不喜欢,你紧着干嘛呢?”

    同叔叔见小叔的口气不太好,讪讪地笑着走开去了。

    从那次以后,同叔叔再也没踏进奶奶家的门了。

    有一天,奶奶忽然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仲同怎么好久都没来我们家了?莫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他爱来不来。你家的饭会馊掉还是怎的?”小叔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十月底,正是秋意最浓的时候,同叔叔忽然死了。

    小叔去后山吊唁回来,用油纸包了一些鸡、鱼、肉和丸子回来。婶娘将菜热了,又添了两个小菜,大家就着油灯,围坐在桌前,吃起晚饭来。

    小叔就着花生米,一边喝酒,一边和奶奶说些白天吃酒出殡的事。

    “哎呀,他妈就是哭啊,哭得快昏死过去了......他媳妇?人影都没见着......单位也没见派人来。就是些亲戚和后山村子里的人,连同帮厨的人,笼共坐了有六、七桌的样子。”

    “唉,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可怜。到底得了什么急病,去得这么突然,好端端地一个人就没了。可是怪呢。说起来,三四个月前我见他还好好的呢。”奶奶说道。

    “唉,这谁知道。“小叔又喝了一口酒,忽然扫了我一眼,继续说道,“我倒听到席上好几个人讲,说他帮上夜班的同事看女儿,对人家八、九岁的小姑娘动手动脚的。结果好巧不巧,被同事半路回来取东西给发现了。他同事当场就要打他,他自己慌不择路,从人家卧室阳台上直接跳下去了。五楼啊,这一跳,脑瓜子直接磕在花坛上,脑浆流了一地,登时就没气了。”

    “乱讲。这又是那起嫉恨的小人在造谣。红口白牙的胡浸,也不怕被雷劈。他就是喜欢孩子,一心只想要个孩子。唉,可怜,临了,到最后也没要到。”奶奶叹了口气。

    “妈,我倒听说个怪事呢。”婶娘放下碗,嗤嗤地先笑了起来, “我今天在里屋帮忙装果盒儿,听他那边二姑奶奶讲,说仲同考上中专那一年还和他妈睡一张床哩。您说怪不怪?”

    “还有这怪事?”奶奶睁大了眼问道。

  “千真万真呢。他二姑奶奶拍着胸脯和我赌咒来。”

    “当着小孩子的面,别讲这些有的没的。一个大人,说话嘴里就没个把门的。”小叔狠狠地剜了他老婆一眼,婶娘立即不吭声了。

    “唉,他家老刘这一支算是绝了后了。可怜巧凤守的这一世寡。”奶奶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他这样的种,绝了也罢!”小叔喝完最后一口酒,转头冲着他老婆喊道,“还愣着干啥,快给我盛碗饭来啊。”

    晚上睡觉时,我听见奶奶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只是叹气。

    我心里却莫名地高兴,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那一夜,我在奶奶家第一次做了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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