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庚子年,据说庚子年,不管是人还是国,都会有劫要渡。
这个庚子年的春节,将是“与世隔绝”的15天,是一生中该被记住的日子。茨威格说,一生中记得住的日子,比别的平常的日子亮度更强。
我希望我可以活得久一点,活到82岁。那时候我会是一个很励志的老婆婆,因为我经历过20年冠状病毒肺炎,那时我在疫情的中心,那时候小孩两岁多。
2020年1月18日
84岁的钟南山从广州出发,赶往武汉。当天航班已买不到机票,他挤上了17点开往武汉的高铁列车。
2020年1月20日
晚上九点半,央 视 新 闻 直播钟南山谈疫情。
2020年1月22日,农历腊月二十八。
我在从杭州回荆州的动车上,疫情从这天开始变得沉重。街上-车站,所见都是戴口罩的人,置身其中,甚至觉得不真实,有穿越感。等到上了动车,在封闭的密闭空间,不恐惧都难。
2020年1月23日,农历腊月二十九。
w h封城。
这天,小孩白天有轻微的咳嗽,流鼻涕,也许小孩在家烤火,上火导致咳嗽。也许小孩扎进裤子里的秋衣跑出来,露出肚脐着凉了。
我们给小孩煮了冰糖雪梨糖水,小孩看一眼碗里的梨子,不肯吃。我把糖水装进他喜欢的红色水杯里,说,喝红色的水好不好?小孩答,好的,妈妈。梨水甜甜的,小孩喝了大半杯。
小孩时刻跟在我屁股后头,平时是爷爷奶奶的跟屁虫。我去刷牙,小孩一会就跟过来,说,妈妈你在刷牙啊。我去喝水,小孩喊,妈妈你快来呀。他一张脸凑过来,开成一朵花。他张开双臂,说,妈妈抱。我看电视,他在旁边玩耍,看到电视里有人哭,他说,阿姨你不哭,给你喝枇杷叶子水。我陪他看巧克力橡皮泥小视频,他说,妈妈你赚钱给宝宝买巧克力,妈妈你赚钱给宝宝买橡皮泥。
2020年1月24日,农历腊月三十。
除夕。
荆州停运高铁。
弟弟收到公司通知,回佛山后立即去公司安排的宿舍隔离十四天,集中在一个地方办公。
杭州的朋友发来信息说,回杭州后首先要去指定医院做体温检查,才能进小区。
在河北老家过年的朋友说,河北停运了去北京的交通,导致她无法去北京转车回到杭州。
这天,我和弟轮流在家庭群里发各种疫情信息,建议今年过年不串门、不拜年。连我爸爸这个老古董也极其配合,没有出去打麻将。
除夕夜,让小孩看了一眼春节联欢晚会,电视画面显示2020字样,他脆生生说,那是2。
晚上十点多,小孩睡着了,看着他脸蛋潮红,我判断他是身体发热了。于是马上让妈给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舅舅打电话,让他初一不要来拜年了。舅舅几天前就说好一家人初一来我家拜年。电话将小孩吵醒了,他热得掀被子,瘪着嘴巴哭喊,”宝宝流鼻涕了。”那一滴晶莹的泪珠,是温热的,挂在眼角。一个小孩把他的生命托付给你,你要对这个生命负责,小孩一哭,妈妈心揪着疼。
你哭着说要喝牛奶,喝完牛奶,你又笑盈盈的。你眼睛忽闪忽闪的,你将眼睛闭上、睁开、睁开、闭上,和我玩躲猫猫的游戏。你在床上翻来覆去,掀被子,多次给你盖被子,折腾半夜你才睡踏实。
而我,脑子里回闪着疫情最新消息,封城,逃走,医院物质不足,不断被感染的病人,紧急求救的各种信息,甚至大街上直接倒地的病人,被拒收的病人……担忧明天有亲戚来家里拜年……让我喘不过气来。即便这样,也比在医院一线医护人员好多了。
2020年1月25日,大年初一。
大年初一,闺蜜夫妻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小的才一岁多,他们在上午开车离开了h b,返回深 圳。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老家县城于晚上六点封路。
我醒来时还有些困意,毕竟这几天来一直没睡好,依然早早起来,洗澡之后整个人焕然一新。
天一亮,去摘了枇杷叶子,放冰糖一起煮,将汁水装在小孩喜欢的红色杯子里,他一口气喝完。小孩喝了枇杷水,没有再咳嗽,这个偏方很见效。
你说,宝宝看小猪佩奇。
你说,宝宝看广场舞视频。
你把四个方形的磁力贴摆两排,将其中一排立起来,倾斜成45度角。你问,妈妈,你说这是什么?我答,窗户。你说,这是爸爸的电脑。爸爸这几天在家用笔记本电脑,所以小孩就认识了电脑。人类幼崽的智力太高级了,难怪人类位居食物链的顶端。
你说,妈妈,搭积木。妈妈,搭房子。妈妈,搭三角形。妈妈,打麻将。你说,有个赖子,不要。你说,碰。我每次都带着一样的热情陪伴着,你每次都玩得无比投入和开心。
2020年1月26日,大年初二。
这天,我并没有再关注疫情,不想太过压抑。
人的注意力是有时间期限的,即使是极端事件。
前三天,由于事件不明确,人们高度关注信息。我自己被压抑和恐惧压倒,头疼和胸闷。
第四天 ,事件逐渐明确,人们变得理性 ,会集中时间关注信息。我也从焦虑过度到淡定。
第五天 ,事情有了解决方案,人们变得乐观,渐渐分散注意力 。
到了晚上临睡前,我点开了朋友圈和新闻。
这天,乡镇道路封锁。村与村之间的道路封锁。
这天,w h市长说:因春节和疫情的因素,有将近500多万人离开了w h,还有900万人留在城里。
这天,h b 的新闻发布会,堪称车祸现场。
这天,上海公布道路客运暂停方案,对违反停运规定的企业予以重处。
这天……
2020年1月27 大年初三
刚过零点,腾讯向员工发布通知,启动春节后在家办公机制。腾讯表示,2月3-7日启动在家办公机制,暂定2月10日(正月十七)返岗上班。
我自己何时能返杭?公司是否要求隔 离十四天?何时能正常上班?这些都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从另一角度来说,我有更多的时间与孩子在一起,不是我陪孩子,是孩子陪伴我。
此刻的我,失眠了,大概会整夜失眠。
后记
戏剧中有一种手法,是把人物放置于紧迫的特殊的要做出一些选择的情境中。我想到了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毁一座城,成全一段爱情。我觉得被成全的,应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生死面前,爱恨情仇未免单薄。
那些在疫情里离开的人们,永远没有机会跟家人说新年快乐了。年轻人,要和家人在一起啊。因为余生你有很多的机会去赚钱,而小孩需要你的时间,只有一小段。
世间事,除了生死,都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