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担货郎
上世纪90年代,我们国家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从沿海一线城市传递至二线、三线、四线城市,再传递到中原一个偏远的小村庄,这种变化就微乎其微了。
爷爷是我们小小村庄早一批的担货郎,专卖老三样。又香又脆的糙米杆儿,用防潮塑料袋裹两三层,系严实了,装入大的防水蛇皮袋,再放入左右两个大箩筐。一堆明晃晃的顶针、绣花针,分别固定在两个木匣子里,然后装入一个破了的帆布书包里。这个帆布包,据说是是爸爸当年上学时用的,经历多年的雨雪风霜,早已分不清原来的颜色。爷爷将装了顶针、绣花针的旧书包套在脖子上,斜挎在胸前。
“出发咧!“爷爷声如洪钟,接过奶奶递来的长扁担,一端挑入左边箩筐的绳套,俯下身,一端套入另一个。“咚咚咚“,爷爷起身的同时,手里的拨浪鼓欢快起来。爷爷身轻如燕,踩着鼓点,身影欢快起来。身后的大黄狗也摇头晃脑,仆人一样忠诚地追随着爷爷的脚步。
有月光的日子,爷爷常常踩着月光回家。看不见月光的时候,大黄狗在前面给爷爷带路。爷爷很顾家,大多时候当天就能返回。偶尔,隔一两天才回,可能遇到销路不畅的缘故,不过这不是常有的事。
关于爷爷回家的点儿,我一直疑心奶奶能掐指会算。每每她前脚搬来板凳,打好洗脸水,爷爷后脚就到了院门口。只见爷爷脚步沉重,一头的箩筐被门框轻碰一下,肩上的扁担便颤颤悠悠,剧烈摇晃起来。爷爷的糙米干儿全部清仓!换来了一担子的酒瓶,若干大米和稻谷。奶奶迎上去,帮爷爷脱了外褂,递上热毛巾。爷爷坐下来,开始清洗满脸的灰尘和疲惫。
那时的我,心底有很多谜。爷爷走街串巷,都去了哪里?晚上又住哪里?天冷了,怎么办?刮风下雨了,怎么办?有时我在想,爷爷的朋友遍乡遍镇,出门都是拜把子好酒好肉地招待。有时,我梦到爷爷黑暗中独行,他挑着扁担,扁担在风雨中摇摆,身影孤独却步伐坚定。
或许是我愚笨,又或者爷爷太威严,我好像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请爷爷帮我答疑解惑。现如今,爷爷早已不在了,这些谜注定要像谜一样地被永远地埋葬了。我只能感慨,并因此惋惜。
好在还有一些温暖的记忆。堂哥、堂姐,哥哥和我,一群七八个,我们常常恶狼似的把刚刚回来歇脚的爷爷团团围住。这时的爷爷和蔼极了,俯下高高的身子,挨个给我们分糙米杆儿。长的、短的,大片的、碎了的,爷爷总能一碗水端平,让孩子们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