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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初，夏王勃勃闻太尉裕伐秦，谓群臣曰：“姚泓非裕敌也。且其兄弟内叛，安能拒人！裕取关中必矣。然裕不能久留，必将南归，留子弟及诸将守之，吾取之如拾芥耳。”

乃秣马砺兵，训养士卒，进据安定，秦岭北郡县镇戍皆降之。裕遗使遗勃勃书，约为兄弟；勃勃使中书侍郎皇甫徽为报书而阴诵之，对裕使者，口授舍人使书之。裕读其文，叹曰：“吾不如也！”

广州刺史谢欣卒，东海人徐道期聚众攻陷州城，进攻始兴，始兴相彭城刘谦之讨诛之。诏以谦之为广州刺史。

癸酉，司马休之、司马文思、司马国璠、司马道赐、鲁轨、韩延之、刁雍、王慧龙及桓温之孙道度、道子、族人桓谧、桓璲、陈郡袁式等皆诣魏长孙嵩降。秦匈奴镇将姚成都及弟和都举镇降魏。魏主嗣诏民间得姚氏子弟送平城者赏之。冬十月己酉，嗣召长孙嵩等还。司马休之寻卒于魏。魏赐国璠爵淮南公，道赐爵池阳子，鲁轨爵襄阳公。刁雍表求南鄙自效，嗣以雍为建义将军。雍聚众于河、济之间，扰动徐、兖；太尉裕遣兵讨之，不克，雍进屯固山，众至二万。

诏进宋公爵为王，增封十郡；辞不受。

西秦王炽磐遣左丞相昙达等击秦故将姚艾，艾遣使称藩，炽磐以艾为征东大将军、秦州牧。征王松寿为尚书左仆射。

十一月，魏叔孙建等讨西山丁零翟蜀洛支等，平之。

辛未，刘穆之卒。太尉裕闻之，惊恸哀惋者累日。始，裕欲留长安经略西北，而诸将佐皆久役思归，多不欲留。会穆之卒，裕以根本无托，遂决意东还。

穆之之卒也，朝廷恇惧，欲发诏，以太尉左司马徐羡之代之，中军谘议参军张卲曰：“今诚急病，任终在徐；然世子无专命，宜须谘之。”

裕欲以王弘代穆之，从事中郎谢晦曰：“休元轻易，不若羡之。”

乃以羡之为吏部尚书、建威将军、丹杨尹，代管留任。于是朝廷大事常决于穆之者，并悉北谘。

裕以次子桂阳公义真为都督雍、梁、秦三州诸军事、安西将军、领雍、东秦二州刺史。义真时年十二。以太尉谘议参军京兆王脩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领冯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为中兵参军，仍以田子领始平太守，德祖领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为雍州治中从事史。

先是，陇上流户寓关中者，望因兵威得复本土；及置东秦州，知裕无复西略之意，皆叹息失望。

关中人素重王猛，裕之克长安，王镇恶功为多，由是南人皆忌之。沈田子自以峣柳之捷，与镇恶争功不平。裕将还，田子及傅弘之屡言于裕曰：“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保信。”

裕曰：“今留卿文武将士精兵万人，彼若欲为不善，正足自灭耳。勿复多言。”

裕私谓田子曰：“锺会不得遂其乱者，以有卫瓘故也。语曰：‘猛兽不如群狐。’卿等十余人，何惧王镇恶！”

臣光曰：古人有言：“疑则勿任，任则勿疑。”裕既委镇恶以关中，而复与田子有后言，是斗之使为乱也。惜乎！百年之寇，千里之士，得之艰难，失之造次，使丰、鄗之都复输寇手。荀子曰：“兼并易能也，坚凝之难。”信哉！

三秦父老闻裕将还，诣门流涕诉曰：“残民不沾王化，于今百年，始睹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陵是公家坟墓，咸阳宫殿是公家室宅，舍此欲何之乎！”

裕为之愍然，慰谕之曰：“受命朝廷，不得擅留。诚多诸君怀本之志，今以次息与文武贤才共镇此境，勉与之居。”

十二月庚子，裕发长安，自洛入河，开汴渠以归。

氐豪徐骇奴、齐元子等拥部落三万在雍，遣使请降于魏。魏主嗣遣将军王洛生、河内太守杨声等西行以应之。

闰月壬申，魏主嗣如大宁长川。

秦、雍人千余家推襄邑令上谷寇讚为主，以降于魏，魏主嗣拜讚魏郡太守。久之，秦、雍人流入魏之河南、荥阳、河内者，户以万数。嗣乃置南雍州，以讚为刺史，封河南公，治洛阳，立雍州郡县以抚之。讚善于招怀，流民归之者，三倍其初。

夏王勃勃闻太尉裕东还，大喜，问于王买德曰：“朕欲取关中，卿试言其方略。”

买德曰：“关中形胜之地，而裕以幼子守之，狼狈而归，正欲急成篡事耳，不暇复以中原为意。此天以关中赐我，不可失也。青泥、上洛，南北之险要，宜先遣游军断之；东塞潼关，绝其水陆之路；然后传檄三辅，施以威德，则义真在网罟之中，不足取也。”

勃勃乃以其子抚军大将军璝都督前锋诸军事，帅骑二万向长安。前将军昌屯潼关，以买德为抚军右长史，屯青泥，勃勃将大军为后继。

是岁，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卒。

【原文华译】

1 当初，夏王赫连勃勃听闻太尉刘裕伐后秦，对群臣说：“姚泓不是刘裕敌手，况且他们兄弟内叛，怎能拒敌！刘裕必能取得关中。但是刘裕不能久留，必将南归，留子弟及诸将驻守，那时候我再去摘取胜利果实，就像拾起一根草芥一样容易。”

于是秣马厉兵，训养士卒，进驻安定，秦岭以北各郡县镇戍的后秦兵都投降他。刘裕遣使给赫连勃勃送去书信，约为兄弟。

赫连勃勃命中书侍郎皇甫徽为他起草回信，自己事先背得滚瓜烂熟，然后当着刘裕使者的面，口授给舍人书写。刘裕读了信，感叹说：“我不如他！”

2 晋国广州刺史谢欣去世，东海人徐道期聚众攻陷州城（番禺），进攻始兴，始兴相、彭城人刘谦之讨伐，诛杀徐道期。朝廷下诏，任命刘谦之为广州刺史。

3 九月四日，流亡在后秦的晋国大臣司马休之、司马文思、司马国璠、司马道赐、鲁轨、韩延之、刁雍、王慧龙及桓温之孙桓道度、桓道子、族人桓谧、桓璲、陈郡人袁式等都逃到北魏司徒长孙嵩大营投降。后秦匈奴镇将姚成都及弟弟姚和都举镇投降北魏。北魏主拓跋嗣下诏，称民间能找到并保护姚氏子弟送到平城的赏赐。（拓跋嗣是姚兴的女婿。）

冬，十月十一日，拓跋嗣召长孙嵩等还师。司马休之不久死在北魏。北魏封司马国璠为淮南公，司马道赐为池阳子，鲁轨为襄阳公。刁雍上表，请求到南部边疆效力（全家被杀，复仇心切），拓跋嗣任命刁雍为建义将军。刁雍聚众于黄河、济水之间，扰动徐州、兖州；太尉刘裕派兵征讨，不能攻克，刁雍进屯固山，部众发展到两万人。

4 皇帝司马德宗下诏，刘裕由宋公晋爵为宋王，增封十郡。刘裕推辞不受。

5 西秦王乞伏炽磐派左丞相乞伏昙达等攻击后秦故将姚艾，姚艾遣使称藩，乞伏炽磐任命姚艾为征东大将军、秦州牧。召回王松寿，任命他为尚书左仆射。

6 十一月，北魏叔孙建等讨伐西山丁零部落酋长翟蜀洛支等，讨平。

7 十一月三日，刘穆之去世。太尉刘裕听闻，惊恸哀惋数日。开始的时候，刘裕本想留在长安经略西北，但是诸将佐长期征战，都想回家，大多不愿留下。这回刘穆之去世，刘裕感到后方根本失去了可以托付的人，于是决意东还。

刘穆之去世，朝廷惊慌恐惧，想要发诏，以太尉左司马徐羡之接替他，中军咨议参军张卲说：“现在的情况，确实紧急，最终可能是要用徐羡之，但是，世子没有决定权，必须先向上请示。”

刘裕想要用王弘接替刘穆之，从事中郎谢晦说：“王弘轻浮，不如徐羡之。”于是任命徐羡之为吏部尚书、建威将军、丹阳尹，代管留任。而朝廷大事之前由刘穆之决断的，全部送到北方请示刘裕。

刘裕任命次子、桂阳公刘义真为都督雍州、梁州、秦州三州诸军事，安西将军，兼领雍州、东秦二州刺史。刘义真时年十二岁。任命太尉咨议参军、京兆人王脩为长史，王镇恶为司马、兼领冯翊太守，沈田子、毛德祖皆为中兵参军，仍以沈田子兼领始平太守，毛德祖兼领秦州刺史、天水太守，傅弘之为雍州治中从事史。

之前，陇山以西流亡到关中的居民，都希望以朝廷兵威，光复本土。等到设置东秦州，知道刘裕已经不再有西征之意，都叹息失望。

关中人一向敬重王猛，刘裕攻克长安，王镇恶功劳最大（王镇恶是王猛的孙子），于是南方人都猜忌王镇恶。沈田子自以为有峣柳之捷，与王镇恶争功，心中不平。

刘裕将还，沈田子及傅弘之屡次对刘裕说：“王镇恶家在关中，不可信赖。”

刘裕说：“如今留你们文武将士精兵万人，他如果要干坏事，正足以自取灭亡而已。不必多言。”

刘裕私底下对沈田子说：“钟会不能作乱成功，是因为有卫瓘的缘故。俗话说：‘猛兽不如群狐’，你们有十几个人，何惧王镇恶！”

【司马光曰】

古人有言：“疑则勿任，任则勿疑。”刘裕既然委任王镇恶镇守关中，又跟沈田子说后来那些话，这不是让他们内斗为乱吗？可惜啊！百年之寇，千里之士，得之如此艰难，失去则如此轻率，使丰邑、镐京再落入贼寇之手。荀子曰：“兼并容易，凝结为一体甚难。”信哉！

8 三秦父老听闻刘裕将还，到军门前流涕哭诉说：“残民不沾王化，于今已经一百年，刚刚看到汉人衣冠，人人相贺。长安十座陵园，是刘公家的坟墓，咸阳宫殿，是刘公家的室宅，舍弃自己家，您要往哪里去呢！”

刘裕为之愍然，慰谕父老们说：“受命朝廷，不得擅留。感谢诸君能怀念祖国，如今我留下我的次子与文武贤才共镇此境，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十二月三日，刘裕从长安出发，从洛河进入黄河，开凿汴渠东归。

9 氐族酋长徐骇奴、齐元子等拥部落三万篷帐在雍县，遣使请降于北魏。北魏主拓跋嗣派将军王洛生、河内太守杨声等西行以接应。

10 闰十二月五日，北魏主拓跋嗣前往大宁、长川。

11 秦州、雍州人一千余家推举襄邑县令、上谷人寇赞为盟主，投降北魏，北魏主拓跋嗣拜寇赞为魏郡太守。后来，秦州、雍州人流入北魏的河南、荥阳、河内等郡，有数万户之多。拓跋嗣于是设置南雍州，以寇赞为刺史，封河南公，治所在洛阳，设立雍州郡县安抚流民。寇赞善于招抚怀柔，流民归附他的，是开始时的三倍。

12 夏王赫连勃勃听闻太尉刘裕东还，大喜，问王买德说：“朕欲取关中，卿试言其方略。”

王买德说：“关中是战略要地，而刘裕以幼子镇守。狼狈而归，正欲急成篡位之事而已，顾不上收复中原的事。这是上天将关中赐给我，机不可失。青泥、上洛是南北两大险要要塞，应该先派游军截断。东塞潼关，绝其水陆之路；然后传檄三秦，施以威德，则刘义真在网罟之中，束手就擒了。”

赫连勃勃于是任命儿子、抚军大将军赫连璝为都督前锋诸军事，率骑兵二万向长安进发。前将军赫连昌屯驻潼关，任命王买德为抚军右长史，屯驻青泥，赫连勃勃自将大军为后继。

13  本年，北魏都坐大官、章安侯封懿去世。

【学以致用】

这一篇思考几点：

01，假如我们是刘裕，怎么办？

刘裕出身寒微，通过自身的努力和运气走到了现在的位置，现在这个阶段，可以算是北伐业绩最高的一次，两都（洛阳，长安）都收复了，要不要更近一步呢？

这个位置得来不容易，想坐这个位置的人一大把，如果是你，会如何？

02，缺人，缺人才，缺干部， 任何时候，人才战略永远是组织战略线当中的第一序列

对刘裕来讲，北伐仅仅是作为政治资本的一个关键积累，现在达到了，再进一步的规划，之前估计没有想过，现如今，刘穆之去世，他就更想要回去了。

有谁能顶替刘穆之在刘裕心中的位置吗，有那个信任度吗？ 没有的，这是第一

第二，打好的江山需要有人镇守，有谁可以值得信赖呢？

沒得可以信赖的人，只留了一个十二岁的娃子刘义真在那里，再匹配几个干部协助，问题是， 这几个干部，听谁的？有没有中心？

所以，一家公司要发展，先要培训和储备人才，有人了再开分店，不然就想刘裕这种，后方没有人才顶上来，自己不得不回去主持，前方攻下来的山头也没有合适的人来镇守，最后攻下来的市场又退了回去

03，关于刘裕对沈田子说的话，换个角度思考

刘裕私底下对沈田子说，钟会不能作乱成功，是因为有卫瓘的缘故

但现实情况是，矛盾的产生，常常是“卫瓘”引起的

这个现象太常见了

你相信的那个人，反而给你捅了大篓子。

王镇恶很贪婪，他是王猛的孙子，不知道是真的贪婪，还是他“以贪婪的一面”给所有人看，主要是给刘裕看 （有个很明显的弱点，方便领导拿捏，反而安全）

对于刘裕来讲，可以借助王镇恶与关中人的信任关系，把这一块的根据地建立好，以此来对抗胡夏与北魏，

当年教员为什么敢上井冈山与绿林好汉交朋友啊，因为袁文才是党员，在1926年举行过宁冈暴动。 这是一个很重要，也很关键的脉络线。用来转化绿林好汉的关键节点

同样的，王猛对于关中这一带的影响很大，王镇恶又是王猛的孙子，又是刘裕的大将，王师北伐的先锋，

所以呢，如果以此为基础建立根据地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但这只是假色， 它要建立在东晋，或者是刘裕把收复失地，国家统一，当作全国总目标来看才行，没有这个战略高度，上面的设想就是个空想。

再推演一下

假如有这个设想， 那么，一切行动就会有章法，比如有人才储备计划，有思想建设，刘裕就可能不会对沈田子私下说什么话，而是把王镇恶叫过来，统一思想。

你看，说来说去，又想到了古田会议。内涵就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