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影迷惊》目录 下一章:灵影迷惊 第二回 家破人亡杨氏托孤杜管家 渔歌唱晚蓬舟巧赠双鱼佩
同治元年,清王朝外忧内患。重税与天灾并行,致使百姓饥寒交迫,饿殍遍野。同年深冬,杜家村李氏诞下一子。李氏先前就为杜家生了两个儿子,但都因缺衣少粮,不久便夭折了。其父杜三见此子生得羸弱,恐其性命不长,便唤其名作杜久,望其久活于世,延续杜家的香火。
杜久的降生对杜家的生活无异于雪上加霜,杜久韶年时,其母李氏便饿死了。待到弱冠之年,其父杜三因染疾难愈,撒手人寰。杜三临终前曾告诉过杜久,杜家村向东五十里有个逸水湾,随商船顺逸江南下可到登天渡,上了岸再向东三十里就是逸幽镇,等他死后可变卖屋田作为一路盘缠,去逸幽镇寻找欢伯楼掌柜杨通达,那是他的发小,定能够讨个生计。杜久按照其父所言,变卖了家私,所得钱财一部分用于丧葬,另一部分如数带在身上,奔赴逸幽镇。
杜久年轻力盛,仅用了半天时间就赶到了逸水湾。时值仲夏,日光炙烤着整个江岸,闷热的空气也使人窒息。杜久在岸边干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半点商船的踪影,便去不远的杨树林稍作休息。杜久来到一大片阴凉地,背靠树干坐了下来。由于他起了个大早,加上急行了五十里路,稍一放松便萌生了睡意,再觉眼皮一沉,遁入了梦中。等他再醒过来,天已近傍晚。杜久心想:“坏了,我错过了商船,今晚怕是要露宿于此啊!”正当他懊丧之时,忽抬头看见远处有一青年,头戴斗笠,高挽裤脚,手提两个鱼笼,哼唱着小曲缓缓去向江边。杜久连忙起身,小跑到青年近前说:“朋友,我见您穿戴像是附近渔家,求您行个方便,送我到登天渡。”青年摘下斗笠在胸前扇了几扇,瞧着杜久说:“可以到是可以,但我从来不干白给的活,二两银子。”说完青年伸出两个手指头在杜久眼前晃了晃。杜久暗想登天渡离这少说也得四十里,他要这个价钱不算多,依他便是。于是杜久笑道:“二两就二两!几时出发?”“即刻便可,随我来。”说完青年重新带好斗笠,领着杜久向江边走去。二人来到江边,青年将系船柱的绳子取下握在手中,用力一拉,近处的一叶小舟随之并到岸边。杜久紧了紧衣囊,便随着青年迈步上了小舟。
小舟顺水而行,不大工夫就行了二十里。正在这时,青年放慢了船速,将单桨一松,回身对杜久说:“船家不打过河钱,现在离登天渡还有一半的水路,先把钱清算了吧。”杜久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伸手从腰里摸了二两散碎银子递到青年手中。青年把钱在手里掂了掂说道:“天色已晚,我送完你后也不准备返程了,要是在那打尖住店的话这点钱恐怕不够。”杜久心想他这是成心耍弄于我,说好了价钱又变卦,好生没有道理。但又一转念,我不多予他钱,他定要回去,先前行的路岂不做了无用功?想到这里杜久堆着笑脸说:“渔家,我就这二两散碎银子,身上倒是还有五十两银锭,但我给你也不好找兑,不如你先送我到登天渡,等到了那里,打尖住店的钱我再付与你,你看如何?”青年将碎银往怀里一揣,摘下了斗笠,又说道:“既然不好找兑,那且不用找兑了,把你那银锭一并交与我吧!”杜久惊道:“你此话是何意?”青年微微一笑:“何意?说到这你还不明白吗,老子要取你的钱财,你给是不给?”说着从船头的夹板里抽出了一把短刀,指向杜久。杜久心想:“此去逸幽镇还不一定能寻到我爹的发小,就算找到了,人家乐不乐意帮我还尚未可知,没有钱是绝对不可的,我这钱给了他就等于把这命也交给他了。”想到这杜久一拱手说:“我本是穷苦之家,变卖了家私才得的这些钱,以备去逸幽镇寻亲访友的不时之需,若是给了你,我恐难活于世啊!”“我管你能不能活,不舍财我便取你性命!”话音刚落,青年一刀径直刺向杜久。杜久打小就跟他爹在地里务农,虽不会什么拳脚,但因长期从事农活,练就了一身力气。杜久一闪身,伸手扼住了青年的手腕,青年再想挣脱却动弹不得。杜久另一只手握拳向下一捶,正砸到了青年的小臂上。青年感到自己的小臂疼痛难耐,手一麻,短刀应声落地。杜久推开青年,用手指道:“你只要送我去登天渡,这件事既往不咎,船钱我照给你,也不会报官拿你,如何?”青年活动了一下手腕,说:“小子到有几把子力气,可今天这钱老子取定了!”说完纵身跳入水中。杜久赶忙环顾江面,只见阵阵波纹,却不见青年的踪迹。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杜久不熟悉水性,脚下一没站稳,仰面摔在了船上。青年迅速从船尾爬上小舟,趁机勒住了杜久的脖颈。杜久想扳开青年的手,无奈自己倒在地上完全使不上力气,只得两手在地下乱抓,右手正好摸到了先前掉落的短刀。杜久紧握刀柄往正上方使劲一划,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这一刀正划在青年的面门上,青年松了手,捂着脸后退几步,翻身落入水中。
杜久爬起身,向水面观瞧,只见一道血色伴着水波向远处荡开。杜久心想此人善水,追他定无结果,还是速速离开为妙。想到这杜久用力摇动单浆,虽然他对撑船是一窍不通,但好在南行有顺水之势,小舟借着水力向南驶去。
临近午夜,杜久终于到了登天渡。夜空如同被墨汁浸染的桌布,一轮孤月显得格外明亮。杜久并船上了岸,借着月光大致判断了一下方向,便匆匆上路。杜久心想:“我接下来可要小心加小心,刚才是侥幸得活,若再碰上歹人,恐性命不保啊!”杜久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有声响,便慌忙钻进路旁的树林,躲在里面向外观瞧。等声音近了,杜久才看清楚,对面大约十多个人套着四五辆装满货的马车正从后面赶来。杜久看他们打扮像是商队,于是壮着胆子出了树林喊道“你们去往何处,可否一路同行?”杜久这一出来把那十多个人吓得一惊,车队慌乱之中停了下来。为首的马车上跳下来一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杜久,说道:“你是何人,想干什么?”杜久走到近前说道:“我是外地的,想去逸幽镇找人,行了一天,脚力不够了,不知你们去向何处,可否捎我一程?”那人仍对杜久心存戒备,说道:“我们也去逸幽镇,你去那找谁?”杜久说道:“我去逸幽镇找欢伯楼杨通达杨掌柜,他是家父的朋友。”那人笑道:“巧了,我们是茶庄的,车上装的都是新鲜的茶叶,明早之前得送到欢伯楼,看你也是个老实人,若不嫌弃,我们可一路同行。”杜久连忙称谢,跟随那人上了马车。路上杜久与茶庄的人相谈甚欢,谈说中杜久得知欢伯楼是逸幽镇首屈一指的酒楼,由于经营妥善,菜品新奇,每天去吃饭的人是络绎不绝,杨通达杨掌柜为人更是忠厚仁义,乐善好施,死了父母没钱安葬的,没了子女无人养老的,或是店里伙计家中有应急之需的,他都解囊相助,因此在当地颇有名望。杜久心想这个杨掌柜真是菩萨心肠,要是能在欢伯楼里当个小伙计,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车队行了一夜,天刚擦亮,就进了逸幽镇,来到了欢伯楼。杜久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了二两散碎银子答谢了众人,径直走进了欢伯楼。迎面过来一个小二,笑着对杜久说道:“来,这位爷,里面坐!”杜久说道:“小二,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想见见他。”小二说:“您找地先坐会,我这就给您去叫。”杜久便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等了不多会,就见小二领着一人走了过来,此人头戴圆布帽,身着绸缎锦衣,虽显老态,但仍不失昂扬气宇。杜久赶忙上前施礼,说道:“敢问您可是杨通达杨掌柜?”那人笑道:“我就是,你找我何事?”“杨叔!”杜久说着跪倒在地,“家父是杜家村杜三,前不久染疾过世,我受家父之命,前来看看您老。”杨通达一听十分激动,赶忙扶起杜久,“贤侄啊,快快请起,我与你父亲虽多年不见,但有垂髫之交,没想到竟阴阳两隔了,既然你来了,今后有何打算?”杜久说道“杨叔,我年轻有力气,我想在您店里干点杂货,做个伙计,您管我口饭吃,给我个住处就行。”杨通达笑道:“好,既然你有意,就在店里做个伙计吧,不白干,每个月和其他伙计一样,我给你发月钱。”杜久听完又跪下了,说道:“杨叔,我还有个请求,您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杨通达说:“你讲。”杜久说:“杨叔,家父已经过世,生前就您这么一个朋友,我想认您做义父,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说完杜久开始磕头。杨通达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并无儿子,一见到杜久,看他相貌俊朗,就有几分喜欢,听到杜久要做他义子,高兴坏了,连声说好,搀起了杜久。晚间杨通达又设席款待了杜久,二人一直闲叙到天明,很是投缘。
就这样,杜久在欢伯楼里当起了伙计,平素里干活很利索,比其他人都勤快,而且待人接物很自如,对杨通达更是百般孝顺。时间一长,杨通达觉得杜久这孩子很聪明,堪大用,就教给他看账和店里的进货规矩。杜久脑子灵光,很快就学会了,并且用的很熟练,于是杨通达就让他当起了小掌柜,负责客人的迎来送往和买卖进货。杜久没有辜负杨通达的期望,小掌柜更是做的游刃有余,把欢伯楼打理的更加红火。杨通达对杜久是越来越欣赏,认为他是块做生意的料,想到自己年岁已高,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龄,自己的生意应该找一个人继承,于是就将女儿许配给了杜久。杜久对杨通达是千恩万谢,表示绝不会辜负义父的厚爱,定将欢伯楼妥善经营。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杜久从二十岁血气方刚的青年变成了欢伯楼的老掌柜,杨通达也因疾病长辞于世。杜久成家后数年一直苦于不得子嗣,求医寻药,寻仙拜佛全然无果。两年前深冬杜久带着伙计们上九幽山置办山货,进山行至不久,遇到了一条小岔路,皆由石板铺成,向另一个方向延伸。杜久心想先前也来过几次九幽山,由于九幽山山势险峻,难以攀登,因此只有一条进山的路,这条小路又是几时出现的?杜久觉得奇怪,于是决定带着伙计们沿着小路行进,准备一探究竟。大伙不知走了多久,发现前面有一座道观赫然挺立在石板路尽头。观门紧闭,两侧有一副楹联,“利锁名缰,牵绊许多好汉。晨钟暮鼓,惊醒无数世人。”屋檐下悬挂一块匾额,上面篆刻着忘尘观三个大字。杜久与众伙计暗暗称奇,没有想到这深山老林里还有道观,以前来的时候整个九幽山差不多都转遍了,也不见有任何建筑。杜久率先来到观门前,伸手欲扣敲观门,手还没有落下,门就打开了,打里面走出一个小道童。“你可是杜久?”道童问。杜久惊叹:“小道长,你我素未相识,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道童说:“我师父知道你要来,派我在此迎候多时,你跟我进来吧。”杜久让伙计们在门外等候,自己跟随道童进了道观,穿过神祠和膳堂,来到后园,见一人正在打坐,此人身着青色道袍,须发斑白,眉峰向上直入鬓角,双目微闭,仿佛若有所思,颇有仙风道骨,绝非等闲之辈。道人见杜久已来,起身说:“无量天尊,贫道在此恭候你杜掌柜多时了。”杜久奇道:“仙家,你我素未谋面,你因何知道我的名姓,又如何知道我今天会来拜访。”道人笑着说:“贫道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你一直膝下无子,正在四处寻方啊。”杜久连忙拱手施礼,说道:“我今日沿路而来,有幸遇此忘尘观,知此事非比寻常,又看仙家定是奇人,莫非有破解之法?”道人捋了捋长须,说:“贫道深谙些术理之法,确实可以破解,但破解之后你不可在逸幽久留了,尽快离去为好。”杜久由喜转忧,说:“仙家,这是为何,我在逸幽镇开有欢伯楼,是我义父留给我的基业,我万不能离开那里啊!”道人说:“天机不可泄露,话贫道只能讲到这里,我这有一副良药,回去可煎熬出三碗水,让你妻子分三天服下即可。”说完道人将一个小药囊交给了杜久。杜久还想继续寻问,可道人又打起了坐,不再言语。“我师父睡着了,你请回吧。”道童说罢便领着杜久向外走去。
杜久出了道观,发现伙计们都不见了,喊了几嗓子也没有人回应,正觉得奇怪,回身想与道童作别,可哪里还有什么道童,就连道观也不见了,一片密林取而代之。杜久想沿着原路返回,发现石板路也一并消失了。好在杜久对九幽山比较熟悉,三转两转就找到了大路。杜久回到欢伯楼,发现楼门紧闭,没有营业。杜久心想:“这大白天的怎么不开门,生意不做了吗?”于是急忙快步往家里赶去。杜久一进家门把家丁们吓的四处乱跑,老管家杜福听闻外面吵闹,立刻从屋里出来了,一见杜久,两腿一软,扑通跪倒了,低着头说道:“老爷啊,我们每天上香,纸钱都给你烧了,你要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说吧。”杜久越听越奇怪,心想这是把我当死人了,我才上山不到一天的工夫,怎么就死了。杜久说:“杜叔你起来,我活的好好的,你给我烧的什么纸钱,上的什么香?”杜福慌忙站起来,仔细看了看杜久,喜出望外,说:“哎呀老爷,你可回来了,你自打上山一年多了一点音讯没有,我派伙计上去几番寻找也不曾找到,家里人都以为你死了。”原来当天杜久进了忘尘观,伙计们等了大半天也不见杜久出来,觉得事情不对就上去敲观门,可无论伙计们怎么朝道观走,都走不到近前,众人这才害了怕,一股脑的回逸幽报信。杜福和杜久的妻子杨氏知道了以后连忙派更多的家丁去寻找,可无论怎么找,也找不到当时走的石板路,更别说道观了。时日一长,家里人以为杜久是被鬼神捉了去送了命,于是发了丧,给杜久做了衣冠冢,每天上香祭拜灵位,欢伯楼没了杜久,也难以经营,只得关了门。杜久心想我这是遇到神仙了,进忘尘观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竟然过了一年。杜久赶忙让杜福安排酒宴,又进内堂见过妻子。在酒宴上杜久将经过诉说了一遍,众人无不由忧转喜,暗暗称奇。次日,欢伯楼也重新开张。杜久打理完生意,想起了道人给他的药囊,连忙取出,发现上面用金丝绣着一个“空”字,里面装着三粒金丹,思忖了片刻,便亲自熬煮,不多不少煎出了三碗水,按道人所说依次教杨氏服下。七天之后,杨氏果然有了身孕。杜久老来得子,自然喜出望外,对杨氏更是百般呵护。杨氏十月怀胎,终于在第二年深冬,为杜久生了一个儿子。因药囊上有一个空字,杜久便给孩子取名杜空。这一年杜久五十岁,清王朝在同年覆灭,中华民国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