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久未在“全家福”（我们大家族的微信群）里露面的儿子，突然往群里扔了几张照片：他穿着学位服，戴着学位帽，一脸正经，正视着我们，似乎在提醒我们——他的毕业，是一件很隆重的大事。

图片发自简书App

       想起花婆婆方素珍老师前两天发的一条微信：

       胖石头大学毕业了！全家人看著照片，内心的OS是一样的：“我们的噩梦即将过去，终于不必再考试啦！”

       我原以为，大学毕业，不过，不过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像幼儿园结束上小学，像小学毕业上初中，像初中毕业上大学——大学毕业又有什么特殊呢？有的人要继续上研究生，有的人虽然离开了学校，但社会这个更大更严峻的考场在等着你：找工作、转正定级、发论文、评职称、学车，甚至找对象、结婚、生儿育女，哪一件事比大学里的任何一场考试轻松呢？

       所以，尽管知道儿子要回来了，我内心却没有任何的激荡。他这次回来，就像他任何一次回来度假一样。回来，再出发，依旧是别离，依旧是牵挂，依旧是一个高高大大，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的大宝贝。

       这会儿，看着儿子的毕业照，我的心里，突然就五味杂陈起来。

       从儿子胸前挂起第一张接送卡到他取得一张大学毕业证，19年，就这么过去了，就这么结束了？

       是的。过去了，结束了。不管轻松还是艰难，不管快乐还是郁闷，不管单纯美好还是斑驳陆离，宝贝，你的孩童时代，你的少年时代，甚至你的一大截的青春时代，都一去不复返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宝贝”！尽管在我心目中，你还是那个爱看玄幻小说，爱玩电游，爱睡懒觉，爱吃零食，不喜欢洗袜子，不喜欢洗运动鞋的长不大的孩子。

       长不大？此刻想起来，长不大或许只是我把自己内心的不安全感和无助感强加给你的一种结果，是我对你设置的一个陷阱，是我对你的一种不健康的爱。

       幼儿园小班，你就天天自己洗袜子；

       幼儿园大班，你就天天叠被子，甚至帮我扫楼梯；

       小学三年级，你滑旱冰把额头磕出一个大口子，看着我涕泪滂沱，你笑着说：“妈妈，不要哭，我不疼。”

       小学五年级，你就懂得在三八节和我过生日那天送我廉价而贵重的戒指和簪子。

       初中，你的手机被“同学”顺走了，我怕你受坏孩子欺负，打算息事宁人，你却能大胆和对方对话解决此事。

       还有，我把别人的车蹭了，你勇敢地站出来，机智又理性地劝解对方，而我，只需要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像一个胆小的小女生。

       现在回想起来，正像有人说的那样，孩子的成长速度远远高于母亲的预估。那么，为什么我总把你当作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呢？

       幼儿园毕业，你主持你们班的“毕业晚会”，你在台上落落大方，我在台下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我真担心你会忘词啊。

       小学时，你在我们编辑部讲笑话，你还没有讲完，我就夸张地大笑。同事问我：你听懂他在讲什么了吗？我说：我得给我儿子面子啊！

       初中，不管愿意不愿意，周末，你总得去我联系好的老师那里补外语和数学。

       高中，你当班长了，回来大谈你的施政抱负，我却悄悄去找了班主任，问他：是不是学习好的学生都不愿意当班干部，才轮到他？

       每个周日你回学校前，我都会再三叮嘱你不要带“闲书”。有一次，我竟不堪到跑去你寝室，捜你的柜子。

       高三，为你洗衣服，发现你为一个女生交了二十元话费，我斟词酌句，给你讲早恋的坏处。

       大学，每次通话，我总告诉你，多向老师请教，跟同学搞好关系。

       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孩子，从来不曾长大。

       是潜意识里不想你长大？还是想借对你的保护弥补对你照顾不周的亏欠？

       今天我才突然明白，孩子的成长，只应以他的过去做参照，而不应以成人为参照。

       很多时候，不是孩子没有长大，是大人压根没有想让他长大。

       不管如何，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叫你“宝贝”，也不再拿你当孩子一样看待。从今天开始，我们家的家庭结构将发生重大的改变，从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变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对你的吃喝拉撒进行包办，我可以帮助你，但绝不代替你。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批评和指责你，我们之间的沟通，将是完全平等的探讨和协商。

       从今天开始，我可能提醒你，但绝不要求你；可能建议你，但绝不命令你。

       从今天开始，我尊重你一切的选择和决定，小到几点起床，大到找一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和谁结婚。

       从今天开始，我不再蔑视你玩的游戏，不再对你那些非主流非经典的读物嗤之以鼻。

       从今天开始，我允许你尝试你喜欢的职业，鼓励你向你的梦想进发。即便受一些挫折也没有什么了不得，毕竟，年轻只有一回，我不想你年迈时后悔。

       从今天开始，你平凡或者辉煌，你努力奋斗或者甘于按部就班，都随你。我不会再试图以自己的三观来驾驭你。你应该成为你自己。

       但是，你要清楚的是，拥有很多自由，意味着你要独立承担一切的后果和责任。

       你高一那年，一个女生从学校的顶楼飘落，将自己年轻的血液喷溅在你们上课必经的路上。那天，我对你说：

       孩子，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记住，妈妈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这句话，永远有效。只是，从今天开始，我要后退一步，从你的身边挪到身后。

       有人说，十八岁是一个人成为大人的界限。原谅我，延迟了四年，今天终于决心把你当一个大人看待了。

       尽管我还不习惯，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我可以把你当孩子看，但别人不会，社会不会。

       年龄说明不了什么。一个人能够独立为自己负责，他才真正成为一个大人。

       既然你穿上了学位服，拿到了一张也许不那么光亮的毕业证，那么，请允许我从这一天开始，用一个大人和大人之间般的拥抱来祝贺你。

       儿子，往前走。或许，妈妈不会离开，但，妈妈会永远站在你的身后。从此，爱，不再是牵绊，不再是包袱，不再是絮絮叨叨，而是放行，是信任，是远远的凝视和默默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