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早吃,然后去遛山,这是暑假必修课。
刚到景区,接到姐夫电话,说让给他家看桃。桃园东头靠河,河边有杨树林,昨晚下了场透地雨,土层松软,爬啦猴出得多,今晚摸爬啦猴的人肯定多。大姑姐早就安排过,有空就去桃林转转,看桃,顺便摸爬啦猴。其实,沿途满是卖桃人,哪有人会去地里偷桃呢?可他们的辛苦钱没攥到手里,心里多少有些担忧。
我们已在山上,到桃园不少五里路呢,有点远,可答应了就得执行,迈开大步出发吧!
到地方天刚擦黑,河边已有手电筒在闪烁。爬啦猴,就是蝉的幼虫,在我们这里是无上美味,再加上这几年一些专家称它们富含多种营养,又是纯绿色食品,摸爬啦猴的人更多。强烈的手电筒光束打在树身上,再不停上下移动,几十米的光束也跟着上上下下,河边俨然守备森严的狩猎场。
开始不久就有了收获,我逮住了一只正奋力爬树的家伙,它爬得并不快,先用前爪试探性前伸,找到落脚点,并确信安全才会向上爬。这对它们来说绝对是个新技能,不亚于人类的探险。那人也从洞里拽出了一只可怜虫。小时候,伙伴们太着急,常常等不到天黑,就会带着铲子去树林,找到洞多的地方,把表层的土轻轻翻起,也常会有收获。傍晚时,爬啦猴会在地上钻洞,我们称为sao(四声)窟,刚开始是一个小黑点,越来越大,周围的土薄薄的,用手越抠越大,直到可以伸进一只手指,爬啦猴就傻傻地顺着手指爬上来,不知即将成为别人的美味。
不时有人拿着手电筒从身旁走过,不论认不认识,常常会问一句话:“逮几个了?”对方会说:“少得很,就摸了四五个,人比爬啦猴多。”
河边的杨树林里平日是无人光顾的,长着茂密的杂草,这几日,也硬生生踩出了一条小路。鲁迅他老人家说得太对:“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有的树长在水边或沟坎上,还是要穿越草丛去看,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枯树枝,戳得腿上生疼,草丛是蜘蛛的领地,它们对人类的擅自闯入很是不满,不过也没办法,只得重新修补被撞破的网。我就亲眼看到一只硕大的蜘蛛正悬挂在半空准备拉网。
我的头上脸上胳膊上,都是蜘蛛网,痒痒的。
有时还会遇到青蛙,它们也喜欢吃爬啦猴,有时被突然造访的人惊了,猛地跳出老远,一只太慌张,竟撞到了我腿上,凉凉的,吓我一跳。
我特别担心遇到白娘子和小青,虽然我们这里的蛇多是无毒的,可它们成仙前的模样我每次见了,还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蝉在黑暗的地下潜伏三年,靠吸食树根汁液生活,一旦过了今晚,它就成功蜕变,可以飞上树枝,放声高歌,三年的委屈,今朝的喜悦,都要一一言说。可它是美味,在食物链中弱肉强食,它最后的一丝念想也常常会落空。
我手里已有四五只猎物,它们知道这里不是它们要呆的地方,还有使命没有完成,便在我手里作垂死挣扎,不停向外爬,用两张有力的大钳子狠狠地掐我的手,奋力想摆脱我的控制,它们之间从不合作,同伴互相踩压,并从屁股底下流出汁液,一会儿就把我手心染黑了。
我一直盼望碰到正在蜕变的蝉,直到九点多,终于在一棵篷草顶部发现了一半身子露出来的蝉,灯光下,它看起来一动不动,可又分明感觉到露出的部分在一点点加大,它的眼睛似乎明亮些了,好像在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可今天的我是猎人,面对到手的猎物怎可手软?
街上每天早上有爬啦猴交易,每只五毛八,老公买了几十只放在冰箱里,他自己这几年却不能吃,吃了浑身痒,起疙瘩,说是异体蛋白中毒。昨天碰到一位朋友,说买了八百块钱的,她说,其它肉都可以不吃,就是不能不吃爬啦猴,就好这一口。
朋友们,请原谅我的不善良,我不是素食主义者,经不住美味的诱惑。
正在蜕变的蝉很快会脱离那个丑陋的壳,长出翅膀,如果过程中有人把它从壳里拉出来,这只蝉就极有可能失去了飞翔的能力,翅膀将不再羽化,而是永远缩在一起,如此说来,有些苦,是必须要自己品尝的。
看起来似乎不动的蝉其实身体有一股力量,放在我手心里好久,我还能感受到它背部的震颤,如心脏在激烈跳动,是呀,一只蝉要脱壳而出,没有巨大的力量怎么可能办到呢?
又发现一只,这只悬挂在半空的枯叶上,应该说够隐密了,可还是被发现了。它应该刚刚经历一次浩劫,从壳里爬了出来,还没有力量离开母体,翅膀也没有完全羽化,身体黄黄的软软的,似刚出生的婴儿,这时的它,也最是可口的时候,一旦见了明天的太阳,它会全身发黑,身体变硬,再无人喜欢吃它。
它们似乎安排好了似的,刚拍完挂在树叶上的,又发现一只刚刚羽化成蝉的,腿已能独立抓住树干,翅膀也已完全羽化,背部的壳看起来也开始硬挺。蝉与壳并列着,是在积蓄力量,还是最后再陪陪保护了自己三年的壳?我不得而知。
三只蝉展示了蝉蜕渐变过程,从开始蜕变,到脱离躯壳,到真正羽化,它们,难道今晚就是为了等我,为了我写这篇文章而不惜牺牲自己?
星星洒满夜空,溜河风吹到身上,凉凉的,舒服极了,树林的灯光已经摇晃着回家了,乡村的夜晚重新回归静谧,蟋蟀在浅声低吟,青蛙在卖力地唱着大合唱,偶尔会传来几声犬吠,临路人家的电视里,传出的是体育讲解员动情地解说,老公说,世界杯开始了,到家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