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立新,是26年前的事了。要不是头发长在脸上,八字胡,山羊须,齐肩长发飘逸,撇开胡须,白净的脸上,樱桃小嘴,活脱得像极了女人。
26年前,大学毕业,我与立新同时分配到四川攀枝花。血气方刚,青春年少,满腔热血。立志教育,桃李天下,是当时年代初心。理想,总是被现实打得粉碎,上帝总是妒人年轻,在你不谙世事却甘洒热血时,把你美好的梦想击碎,让你花一辈子去拼接。立志教育,绝不是教育工作者的梦想,把你从教育岗位调至机关公务员,我打死也不信你不干;如果有比教师更好的出路,更高的工资,你还会做孩子王。如果有,不是有病,就是傻子。
这些观点,是立新当初就有的想法,立新总有新意和独到见解,在同龄人中,他是成熟而现实的;在所有老师中,他是另类而低调的。樱桃小嘴放在男人脸上,再加上“诡异”般的微笑,显得真诚而滑稽。不苟言语,心事重重,满腹经伦,是立新给我当时的印象。
对不起,差点忘了介绍,立新是学美术的,毕业于四川达州师专。整个打扮俨然艺术家的范儿。为人师者,最舒心的莫过于每年的寒暑假,每至假期,立新很少回老家,一张画板,一台风凰相机,一个简陋的牛仔背包,行色匆忙,深入云南、四川甘孜等地,野外写生,填满了他全部的暑假生活。
立新喜欢特立独行,从不邀人同往,他说是培养独处的内涵。也难怪,在同龄人托媒找老婆的年代,从未见人给他提过亲,从来没听他说喜欢过谁,在外人看来,他是孤独的行者,独自走在一个人的世界,满世界的奔跑,却从未见他有过关怀和被关怀。
在所有的年轻老师中,只有我走进过立新的内心世界,他的内心荒凉却坚毅。发呆,是立新又一内心独白,把记忆静置于发呆之中,没有思想,却有丰富的世界;没有思想,却能让你感受静的内涵,懂的人,你真不忍心去扰乱他的内心。所有的工余时光,立新都用创作和发呆填满。
单身宿舍,所谓的宿舍不过是用废弃的教室,四、五个老师住在隔成三间的教室里。立新的宿舍是单间,他们一块黑布,隔出了一间画室,除了画室,便是一张床和一张学生桌椅,再没有像样的家什。立新的画室,除我以外,从来不让人进去。我进去过几次,除了未完成的画作,就是凌乱的笔墨颜料。他的画室有一幅画了一年也没竣工的油画,每次我进去他都刻意用一块黑布盖着,包括我,没人知道,他沤心沥血数月画的是什么。
对于那副油画,藏着立新什么样的内心世界,我不知道,但我懂得,那一定是他全部的内心独白。直到立新离开攀枝花的前几天,立新让我去他“家”小坐,我如约到他住处,掀开黑布,立新呆坐画前,画中是面目慈祥的中年妇女,立新一言不发,仿佛不知道我已到来。沉默,那一刻空气是凝固的,我不忍先开口,良久,立新招呼我坐下。
立新说,在他的世界,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母亲在他上高中时便永远离开了他,父亲从未管过他的生活,对他来说母亲就是他全部世界,母亲走了,他的世界跨蹋了。父亲例行公事供他上完高中,就再也没给他一分钱学费和生活费,靠着勤工俭学和几百斤土豆,他完成了三年的学业,以至于他至今见到土豆就恶心。可以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艰难生活。
母亲,一直生活在他的内心,靠着对母亲深深的思念,他坚强地应对承载着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我深深地感受着,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潸然泪下。他讲述着他所有的一切,字里行间全是对母亲深深的爱,他用血和泪精雕细琢母亲的肖像。我更深地解读着:失去母爱的儿子内心的痛苦和思念。
1994年,立新离开攀枝花去了梁平师范学校,离开前,他告诉我有机会就离开这个地方吧。刚开始,我与立新有书信来往,慢慢地,没了音讯。我没有停止过寻找你——我的朋友——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