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死去之后,老奶心如死水,面容枯槁,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仿佛一只游魂。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很少在村子里出现,也不去她以前日常洗涮的河边。老欢喜有几天没见着老奶的身影了。有时候他就坐在船上琢磨,自己是不是上岸去看一看老奶。但他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也没有单独去找她的理由。他们好了这么多年,他却从不认识她家的门头在村子里哪个位置,院门长的什么样子。老头想着,嘴角就苦笑了一下。
他坐在船沿边胡思乱想着,忽然有一束阳光透过晃动的水波刺到他的眼睛了,他揉揉眼下意识地向村口去看,果然看见老奶憔悴的身形缓缓地走向渡口来了。
老欢喜兴奋地站起身子迎接着老奶。老奶眼睛红红的,走到渡船边,看着老欢喜叹了一口气,连手中装满杂物的篮子也不知道放下来。老头走过去,帮她把篮子放到河沿的青石板上。老头说:你出来啦,出来就好,看看太阳,看看河水,多看看这些有生气的东西,愁事就会化解开,心里会好受些。
老奶低下头去,沉吟了一会说:老欢喜,我不会好受的,我心痛。
儿子走了,谁都一样地心痛啊,这个我懂。还是要想开点。
我现在痛的不是这个了,我心痛的,儿子他是被人害了,活活地害死了,他死得冤。老奶噙着泪说。
老欢喜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问:你说是被人害了?果真有此事?是不是你有发现了什么?
老奶摇摇头说:我还没发现什么,可家里的花猫也死了,跟春生的死很像。我自己的儿子,我知道的,他不会去自杀的,他不想死的,肯定是有人要害死他。
嗯,你这样说起来,老头点点头说:有件事情,我也要告诉你,椿生死去的那个夜里,我看见胡小兵了。
那个风雨淅沥的夜晚,老欢喜本来已经在船舱里睡着了。他的渡船就泊在渡口。村人们也很少会在半夜里呼醒他去摆渡。可老欢喜睡意迷糊中觉得他的船好像在河面上漂流呢,耳边还有轻微的划浆声。老头意识到有人在划船过河了。他披起衣服走到舱后吆喝了一声:谁!是谁在动我的船?
黑暗中浆声嘎然而止。船尾那个缩着的身形立起来,对老头作了个揖:欢喜大爷,是我!
天色黑乎乎的仍然看不清楚,老欢喜凑近了看,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不是村里的人,倒像是镇上的。老欢喜问:你是镇上的吧,要过河为什么不叫我摆渡呢?
嗯,我不想吵醒你老人家,就想自己划船过河了。那人陪着笑说。
老头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我记起了,你是镇子上的胡总吧。我得告诉你,我虽然人老眼花,但我的船是不允许别人随便动的!
是、是,我是小胡。老人家,我只是心急着想过河,看你睡着了,所以不敢惊动你。胡小兵说。
你这是从哪儿来呢?又要去哪里?,老头想起他和爱芹那些不清不白的传闻,幽幽问道。
我晚上在朋友家喝多了,现在要急着回镇上去。
小胡,这夜路可不太好走哇,以后还是要少来些吧。老头白了他一眼,夺过船浆摇起来:黑灯瞎火的,不要犯迷糊,当心走错了路有了闪失!
是,我这就回去,回去。胡小兵有些慌张地说着,在船靠岸之后,就匆匆跳下了船。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飘,而上岸的人影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不行,我得去找他。老奶听完老头的话,她立即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冲着河面嘶吼:我得问他个清楚明白,他胡小兵当天夜里来村里到底是干嘛来了?
你去问,他也不会告诉你实话的,毕竟你手里并没有什么把柄。老头说。
你要相信我,我自有办法的。老奶说。
嗯,那你就去吧,能问个清楚明白也好,不然椿生的死,在你的心中永远是个疙瘩。老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