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向，靖蘇/蘇靖無差

※不會更動電視劇結局，堅持HE者慎入

五　暗香幽幽

太子與譽王朝堂論禮之後，有一件事悄悄地改變了。

「母親，我已經開始參與奪嫡了。」靖王下定決心，向母親表白自己正在做的事。

表面上看起來，是譽王贏得了這場辯論，實際上他只是把太子拉了下來，和所有皇子站在同一個高度。他以為拉下太子對自己極為有利，卻忘了他的地位其實也不比其他的皇子高。

靖王站在朝堂上冷眼旁觀太子與譽王的禮儀之辯，驀然領悟到梅長蘇的用心。透過這場辯論他提醒了所有人，太子非嫡非長，沒什麼動不得的，當然譽王也是。梅長蘇這是在為靖王將來的上位鋪路，而靖王看懂了。

縱然條件再怎麼不利，他蕭景琰跟蕭景宣、蕭景桓同樣都是大梁皇帝的血脈，沒有誰比誰更尊貴。

在這之前他一直還有些猶疑。經歷了多年的冷落與打壓後，靖王實在很難相信自己還有上位的一天。失敗對他來說並不可怕，畢竟他也沒有什麼好失去了，唯獨母親的安危是他放不下的。

這十二年來若不是有母親在，他蕭景琰早已生無可戀，就這樣做個默默無爭的郡王，勉強還能保母親安全。

梅長蘇的出現改變了這樣的局面。他喚醒靖王幾乎不敢憶起的清明理想，對他說「我想選你」；為他出謀劃策，鋪了一條向上攀升的階梯；現在又提醒他，你與他們沒有高低之分，那些差距不過是表面的浮光掠影。

蕭景琰感覺自己停滯十載的人生軌跡突然又開始前進。他漸漸開始相信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讓他想要為曾有的夢拼一回。雖然不知結果是好是壞，起碼將來在九泉之下可以無愧於故人。

靖王目光炯炯，他明白自己正踏上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我要得到它，為了祁王兄，為了小殊，為了所有的人，我要得到這個至尊之位。」

靜嬪看著他，沈默了片刻。

「你決定了？」 「決定了。」

「這很難。」「我知道。」

「那你就去做！」

「可是母親……」母親沒有任何勸阻，反而令靖王有些錯愕。

奪嫡一旦功敗垂成，不只他自己死無葬身之地，還會牽連和他相依為命的母親，何況他的起步是在一個遠比其他人落後的位置上。靜嬪並非迷戀權位之人，從小她教給靖王的皆是韜光養晦之道，她不可能希望自己的兒子犯這樣的險，只為了坐上那張龍椅。

「不用顧念我。」靜嬪了解自己的兒子會有什麼顧慮，「成也好，敗也罷，只要你我母子二人生死共擔，又有何懼？」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她必須成為他的支柱，給他力量。

望著靜嬪堅定的眼神，靖王突然浮現一個念頭——或許母親早有預感會有這麼一天。

儘管靖王並不願意將母親卷進奪嫡之爭，但顯然這件事要不牽扯上後宮實在是天方夜譚。

皇后的突然倒下太過蹊蹺，令人很難不起疑心。靜嬪娘娘主動查探了情況並且告知靖王，讓他去跟蘇先生商議。於是，靖王第一次來到了蘇宅。

一看靖王來了，黎綱趕緊一拱手，「靖王殿下。」

「蘇先生在嗎？」

「宗主剛服了湯藥正要歇下，我去通報一聲。」

「不必，」靖王抬手阻止他，「既然先生病著，就別勞煩他起身了，我直接去看他就行。」

黎綱心想不是這個問題啊。但想想梅長蘇應該尚未睡去，也沒有不該出現的人在這，大概沒什麼問題，於是他帶著靖王穿過迂迴的長廊來到梅長蘇的臥室。

梅長蘇倚著靠枕剛闔上眼，就聽到腳步聲走了進來，睜眼一見是靖王，立即蹦緊了神經欲起身行禮。

靖王阻止他，「先生病著，切莫起身。」

雖然梅長蘇照靖王的吩咐沒有行禮，卻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在譽王面前他盡可擺出病人的姿態，斜靠在病榻上也不怕失了禮數；靖王本是更不拘這種小節的人，梅長蘇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模樣，他身為林殊的自尊不允許。

他振作起精神，問道：「殿下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我就不能來探病嗎？」靖王一時也沒多想，便脫口而出。

梅長蘇楞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靖王沒等他回話便接下去：「不過，也確實有事。」

梅長蘇鬆了口氣，卻又有一點遺憾。在潛意識裡他始終認為，梅長蘇這樣一個陰詭謀士配不上蕭景琰的些許溫情。但是，要說他沒有半點期待卻是騙人的。

聽到靖王轉述皇后所中的軟蕙草之毒一事，梅長蘇思索著這奇怪的狀況，手裡不自覺搓弄著袖子。

靖王察覺到他的小動作，想起了故人。如此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竟會在這種小地方微妙的相似。

終於，他還是忍不住提起這件事，「蘇先生在想事情時，手裡也會無意識地搓弄著什麼東西嗎？」

梅長蘇心下一震，他知道靖王說的「也」指的是誰。

「許多人都會有這樣的習慣吧！」他避重就輕道，心虛地把手藏進袖子裡。

「是啊。我認識的人中，就有一個這樣的。」

梅長蘇知道蕭景琰又想起林殊了。他多想告訴他，小殊就在你面前啊！但他又害怕他知道，怕他知道小殊再也不是那個金陵城最明亮的少年。

他讓靖王去看在院中和黎綱談話的童路，告訴靖王自己是如何確保童路成為一個「值得信任」的部下。

「你一定要把自己做的事，都說得如此狠絕嗎？」靖王帶著怒意質問，他感到無法理解。

這些日子的來往中，靖王隱隱感覺到梅長蘇並非他原先所想的利欲薰心之人，但不知為何，他所說的話卻盡是些冷酷的算計。

「我本來就是個狠絕之人。」梅長蘇望進火爐之中，溫暖的火光映在他臉上，卻襯出眼底的寒意。「殿下盡可以試探我、考驗我，我都無所謂，因為我知道自己忠於的是什麼，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

在蕭景琰面前的不是林殊，而是梅長蘇。梅長蘇的存在本就必須狠絕。

靖王覺得自己越發不懂面前這個人了。才開始建立起一點彼此間微薄的信任，他卻又要將這點信任踩在腳下，彷彿人世間的一切善意對他而言都是該避之唯恐不及的毒藥。

正當靖王要離開蘇宅時，一個矯健的身影從上空翻進院中，輕巧地落在地面上。原來是飛流手裡捧著幾支靖王府的白梅回來了。

「飛流喜歡梅花？」靖王其實挺欣賞飛流這個單純的孩子，那些爾虞我詐的心機都與他無關，他的世界只有黑白分明，多麼簡單。

「蘇哥哥。」飛流看著梅長蘇的方向言簡意賅地答道。

是說梅長蘇喜歡梅花的意思嗎？

「殿下實在抱歉，飛流這孩子老是到處去摘別人家的花，連殿下府上的梅花都折了回來……」梅長蘇趕忙解釋，方才還有些緊繃的氣氛一時間化於無形。

「既然飛流喜歡，不如先生改日帶他來看個夠吧。」靖王眼裡突地閃過一絲落寞，「反正那些梅花現在也無人會來欣賞了……」

寒冬臘月裡，金陵城剛下過一場大雪。林殊與蕭景琰本來說好要練劍的，不知怎的就在靖王府的後院裡打起雪仗來，兩人你來我往酣戰數十回合，玩累以後便坐在廊下休息。

「小殊你看，」蕭景琰望著後院裡已經含苞待放的梅樹，開懷地對林殊道：「這些梅樹再過不久就要開花了，過年時咱們可以一面飲酒一面賞花！」

林殊嘻嘻一笑，「那正好，父帥前陣子帶回來的照殿紅，我可是垂涎已久了。」

「是是，你又要跟林帥說是我討著要喝了……」蕭景琰笑著說，語氣中哪裡有半分埋怨。

「有得喝還計較這個？」林殊滿不在乎道，「倒是你這兒都是白梅，看兩年就膩了，不如種點紅梅吧？」

蕭景琰搖搖頭，「紅梅太豔麗，哪有白梅的清幽高潔？」

「呿，裝清高。」林殊撇了撇嘴，「豔麗有什麼不好，像火一樣不畏嚴寒開在雪中，特別搶眼。」

蕭景琰大笑著揉了揉林殊的腦袋，「哈，就像你這個小火人！」

「臭水牛！不許揉我的頭！！」

於是又一場雪仗開打了。

大年夜突然發生的內監被殺案，讓梅長蘇為蒙摯奔走了好些天，年初五他又和黎綱上了趟孤山去見夏冬，直到大年初六，他才假借著探望掖幽庭那三個孩子的名義拜訪了靖王府。

雖然要避免被人注意，但完全不來往反而顯得不自然。自大年初一開始，穆王府、譽王府、蒙大統領府都去過了，去趟靖王府看看幾個孩子拜個年也就沒有什麼奇怪的。

飛流一到靖王府就和庭生去玩了。過年期間靖王府裡的將士們只餘下少部份人留守，演武場顯得冷冷清清，兩個孩子一溜煙就不知跑哪去了。

梅長蘇簡短地告知靖王皇后中毒一事已經解決，畢竟這事連靜嬪都很關注，總得給個交代。但他並未說出是言侯在幕後策劃，也沒有讓靖王知道計畫的內容。倒不是擔心靖王知道了會有什麼問題，只是他敬重言侯的情義，因此不願再多生枝節。

接下來他便在書房與靖王商議兩府間密道的規劃，結束後靖王依約帶著梅長蘇到後院賞梅。梅長蘇跟在靖王身後踏上長廊，走沒幾步便聞到陣陣幽香撲鼻而來。

一進後院，映入眼簾的景象讓梅長蘇楞在原地。

放眼望去，只見院中似雪的白與似火的紅交錯鋪展開來，一株株白梅與紅梅錯落並立，孤傲的潔白與火熱的殷紅交相輝映，美不勝收。

靖王府的梅與穆王府精心修剪照料的美不同，別有一種奔放的生命力，無畏地傲立於雪地中。

「這兩天紅梅也開了，紅與白相映成趣，甚是好看。」靖王沒有回頭看梅長蘇，他的聲音越過肩膀傳來，帶著一種飄渺悠遠。

梅長蘇微微笑道：「蘇某還以為，只有冰清玉潔的白梅入得了殿下的眼呢。」

「這些紅梅是我當年去東海之前種下的，」靖王眸色幽深，「只是待得花開時，已無人可以同賞了。」

「……如此說來，蘇某能與殿下一同賞梅實在有幸。」

靖王聞言一笑，「有幸的，或許是這些梅花吧。」

順著靖王的目光看去，梅長蘇看到飛流和庭生坐在一棵梅樹兩側的樹枝上言笑晏晏，一如當年的林殊和蕭景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