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放榜那天,下着入夏以来最大的雨。我攥着成绩单站在校门口,墨色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的水花,像极了老师宣布重点班分数线时,我心底炸开的玻璃碎片。
整整三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书桌上叠着三年来的错题本,每一道用红笔圈出的题目都在嘲笑我的努力。母亲端来的饭菜凉了又热,直到第七次敲门声响起,我终于在米粥升腾的热气里,看见她眼角的皱纹里蓄着和我眼中同样的水光。
转机出现在第七天清晨。班主任王老师顶着烈日送来一叠打印纸,发皱的纸页上是她手写的批注:"小满你看,数学最后两道大题的解题思路完全正确,只是计算跳步扣了关键分。"她的手指划过那些鲜红的叉,"就像你总说最爱看的落日,有时候云层太厚不是太阳的错。"
那天下午,我翻出所有模考试卷,在飘窗上铺成一张巨大的地图。阳光穿过纱帘,在错题旁边投下细碎的光斑。原来最难的函数题错在抄写公式时漏了平方,阅读理解总是丢分是因为总想当然跳过原文对照。这些发现像散落的拼图,渐渐拼出真实的自己——不是愚笨,而是莽撞;不是无能,而是疏漏。
父亲不知何时搬来了旧书架,我们花整个周末把它改造成错题展示墙。母亲用彩色便签标出每个知识盲区,弟弟贡献了他的奥特曼贴纸,说"怪兽弱点要重点标记"。当九月桂香飘进书房时,这面墙已经贴满解题锦囊,像战士的铠甲在晨光中闪耀。
复读班的第一次月考,我在草稿纸上画下大大的"停"字符号。逐字对照题干时,听见钢笔划过试卷的沙沙声,忽然想起去年此刻自己飞快的答题节奏。这次数学卷最后两道大题,我用了四十分钟反复验算,当得出与参考答案完全一致的答案时,手心的汗渍在答题卡上洇出小小的月亮。
深秋的银杏树下,心理老师教我折纸船。"焦虑就像这张白纸,"她把折好的小船放进水池,"要么被浸透沉没,要么乘风破浪。"我们看着纸船在落叶间起伏,涟漪荡碎了倒映的蓝天,却让云的轮廓更加清晰。
百日誓师大会上,我在心愿卡写下"去看海边的日出"。不是重点高中的名字,而是三年前那个蹲在礁石上捡贝壳的小女孩的约定。这一次,我终于懂得考试不是终点站,而是人生长路上的一盏路灯,照亮的是前方更辽阔的星空。
当春风再次染绿操场边的梧桐时,我站在讲台分享错题本。翻开内页,去年今日泪痕晕开的墨迹旁,新添的批注工整如雁阵。教室后排的玻璃窗映出少年们专注的脸庞,那些曾让我自卑的青春痘,在晨光里竟像星星在发光。
最后一次走出考场时,晚霞把云絮染成橘粉色。路过校门口的玉兰树,忽然想起去年暴雨中零落的花瓣,此刻新绽的花苞正在暮色中轻轻摇晃。原来有些绽放需要等待,就像有些成长,总要经历破土的阵痛才会遇见更清澈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