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脂砚斋评石头记》第三回我读了不下5遍,因为这回的人物描写百看不厌。在开始写正文之前,我必须把脂砚斋在开头写的评语摘抄下来,因为他听起来像诗词一样:
我为你持戒
我为了吃斋
我为你百行百计不抒怀
我为你泪眼愁眉难解
无人处,自疑猜,生怕那慧性灵心偷改
宝玉通灵可爱,天生有眼堪穿。
万年幸一遇仙缘,从此春光美满。
随时喜怒哀乐,远却离合悲欢。
地久天长香影连,可意方舒心眼。
有兴趣的人可以将其摘抄,都是情书与情话的素材,虽然现在不流行写情书了,但我觉得给喜欢的人写一封真挚的情书依然是最浪漫的事。
这一回的主题是会面,最让人期待的黛玉和宝玉的初相见。彼时灵河岸三生石畔的绛珠草与 以甘露浇溉 助她脱得草台木质的神瑛侍者,在尘世间的初见会是如何场景?本来看这回时想着宝玉和黛玉马上就要见面了,会是什么样呢?好期待啊,看着看着,黛玉跟全家人都见了,怎么还不见宝玉,宝玉去哪了,老曹真是心机,将两人见面之景放到了最后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话说宝玉还愿回来已是晚上,还未进贾母门,就有小丫头进屋笑道“宝玉来了!” 就这一句话传递的信息量有点大, 各位仔细看这句话连标点符号也不要放过,好好想象感受一下这个情景。这里我把这个情景放大一些,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进屋来,看着有点小兴奋,一边笑一边说“宝玉来了!宝玉来了!”。小丫头说话没有特意向贾母禀报,而且直呼宝玉的名字,我觉得略带嬉笑的态度。透露出来的信息:1. 贾母待屋里的下人亲密 2. 宝玉平日里跟这些小丫头经常调笑逗玩,可见宝玉的性子 3. 贾母屋里经常玩笑逗乐。当然这一句话单独也不能给人这种感觉,还有前面的铺垫,读过后面的内容这种感觉更甚。
屋里的黛玉听见宝玉来了做何感想,如果你是黛玉你听说哪个传说中的宝玉来了心里什么活动。黛玉心里对宝玉的评价:“懵懂顽童”,“蠢物”。随后宝玉进屋,话说宝玉长什么样,“面若中秋之月,色若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晴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圆脸,皮肤细嫩光滑有光泽,脸色白里透着粉红,浓眉大眼脉脉含情,面带笑意,即使瞪着你也显得情意绵绵。书中有两句描写堪称一绝: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风情,悉堆眼角。一个多情人儿啊!黛玉见了大吃一惊,心内纳罕: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宝玉忙与作揖互相厮见过,归坐,眼睛又向黛玉看去,“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黛玉什么形象呢:两弯细细长长的眉毛,眼睛含情,眉目之间透露出一丝忧郁,身体孱弱,娇细,柔柔弱弱,见此形容,跟她说话的时候也会不自觉放轻语调,柔声细语。老版红楼梦陈晓旭扮演的林的形象最为接近。宝玉看罢笑道:“这妹妹我曾见过的。”
两人几世情缘,在此相会,一句“这妹妹我曾见过的”,是结束也是开始。
之后宝玉又问“妹妹可曾读书?”,再问“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宝玉真是心细,若直接问名字是那两个字,若黛玉不曾读书识字,则显尴尬。又问有玉没有,黛玉回答“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亦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宝玉登时痴症发作,狠命将玉摔出,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就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贾母搂着哄了哄才好了。读到这有些奇怪,怎么就突然又摔玉又哭的,没有就没有嘛。想起前文铺垫过宝玉的乖张邪僻,这里发作也就不算违和了。
是夜,黛玉便因招宝玉摔玉淌眼抹泪(当日说要以毕生之眼泪偿还浇灌之恩,当真如此啊),宝玉屋里的丫鬟袭人劝慰一番才止住安睡。
人生虽是初见,两人心中对彼此却不陌生,毫无来由的亲近喜欢,这就是缘分吧。
这一回也出现了几个主要人物,我也将他们加入到了人物关系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