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景值几何?这是我昨日归来之时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此时此刻,听着李叔同的《送别》似乎已然忘却了值或不值的问题,满满当当的回忆像潮水一般涌来,人,或许只有离开了才知道珍贵的意义。
没错,这是一场无法再次复制的珍贵经历。就像赫拉克利特说的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般,我也不能两次翻越同一座山。前些天,我迎来了生命的新一个年头,对我来说,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长了一岁。可当我跋涉120多公里和老友一块吃饭的时候,我才渐觉个中滋味似乎也是有一些不同的。
县城的冷风,让我忍不住把手搭在老友肩上前行,冷却暖和着。走进了上次辞行的餐馆,店里很冷清,和外边的街道一样,没有一丝温暖可言。老板的茶水也勾不起我的兴趣,我似乎是冻僵了,嘴上胡乱地说着些什么,等桌上的干锅鸡、青椒肉丝和一盆青菜豆腐汤上来之后,便不管不顾地吞咽了起来。我是有些歉意的,就如昨日在饭店里,我要的面先上来了,我吃了几口才想起来似乎是应该问一声老友的。可也是害怕此类的虚礼,比如单位吃饭排队打饭前后谦让、要求给对方刷卡。遇到此类问题自己是木讷的,事后有些歉意,可看到别人谦让又有些厌烦。
曾有朋友戏说我是没救了。我承认,在这些方面我是没救了,我认了。等感觉到温暖时,桌上的饭菜也已所剩无几,便开始给老友诉说来路的感触,说像是回家了。路上拦车的时候,司机便问我,“得是回家?”我愣了一下,很快答道,“对,回家!”夜车疾驰,像是高中时候读书间隙回家,司机总能在别人的要求下精准停车,而路边也总有家人在接归来的孩子。一路走走停停,我始终是那个坐到终点的人。老友笑着点头说他也深有同感,只是后来走的多了也就没啥感觉了。
饭后出门,已然不觉寒冷,老友笑说是吃了饭的缘故,我点头称是。来到住处,见到了早有耳闻无人看管幸得老友收留的小猫咪,看着尚未足两月,正是呆萌可爱的时候。它也不怕生人,我才拿出书坐在床边,小家伙便爬了上来,站在书上,嗅了嗅书本,大概也喜欢《诗经》。可也是个没耐心的主儿,没一会便开始转圈咬自己的尾巴,惹得我无心看书,护着以防它滑下书去。
洗漱过后便是漫长散乱的聊天,说好的早睡眨眼已是深夜时分。在猫儿的捣乱和有一句每一句的回应中睡了过去。
新的一天,我发懒了。老友已洗漱完毕,我却睡了一个回笼觉。老友开门出去给猫备食高兴地回头说,“出太阳了!”我自豪地坐起来说,“山人的掐算果然没错!”今日是早已说好的去山里找一块石碑(即传说中的秦岭界)的时间。也就是高中地理里被提到了无数次的南北分界线云云。而一周多的阴雨绵绵,幸而没放弃。
来到车站,几经周折算是坐上了车。车一路向南驶入深山,盘旋的公路真的就是一条游蛇,曲曲折折,想来没有比这个更恰当的形容了。山里秋意正浓,美不胜收,想拍点照片,却也无心拍摄,顾此失彼,倒不如潇洒地将美景烙进大脑了事。
九十一公里的山路折腾了两个小时余,司机技术也是值得称赞。我俩兴奋地夺路继续南行,才发现忘了吃饭。便折了回去,坐在店外的桌子上,晒着太阳等饭。饭毕,没有一丝犹豫地南行进山。遇到的第一处美景便是象鼻吸虹,老友不假思索地倒着读了,读完才觉反了。我想到了桂林的象鼻山,此景也并不逊于其一分,反倒多了一分宁静。而沚中的白杨叶子已经落完,赤条条的灰色,看着像是原始森林一般,肃清萧索。三两的黄叶随风飘落入水,缓缓远去。远处山脚的红叶和山顶翠松围着半山的青霭,怎一个美字了得!此时此刻,山口那一川山水画已然不值一提。
继续前行,路边铺满了落叶,偶尔风过,落叶像借风而起的枯叶蝶,飘落到杂草和山谷中去。远处两户人家在河上搭起了铁索桥,古朴的关中民居边铺排着几块小田,冬小麦才冒出绿芽,寒风悠悠,似乎也在犹豫要不要过几天再长大。
没一会儿,来到了第一个分岔路口,一边是号称最大最美的瀑布,距离2千米;一边是老县城,距离17千米。没多少犹豫,我们便选择了17千米,是不是应该说一下那一句:既然选择了远方,便风雨兼程。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来到了鱼肚河口,若不这么叫还真没能想起这样形容一个地方。河里铺满了巨大号的鹅卵石,河水湍急,浪花泛白,阳光照下来像是银河一般。而这一河的石头便是无数的星星,堆积过多,便形成了鱼肚白。想想夜空中的银河系何尝不是如此?几步之外山茱萸的叶子黄了,山萸肉正红,远山秋色时有点缀,山头云气缭绕,脚底一条路,过了桥而延伸至更深的山里,怎么能不感叹一声别有天地非人间!
满目美景,实在没工夫闲聊,我俩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些什么。继续前行,映入眼帘的是玉米秸秆堆成的一个个小山丘。我感叹若是在山间自给自足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路边的房舍依然陈旧却不失清幽,农家土法养蜂摆成的树洞蜂窝呈货架状,三四个一排,三层。一直花猫卧在第二层中间,晒着太阳,慵懒惬意而不自知。我若是这样一只小猫该是多好!
山路开始有些陡了,但走着并不费力。眼前的景色也变成了黄灿灿的金色,放眼仰望,不能不被此美景怔住而忘却了思考。看着满树的金色,我怀疑是杉树的一种,可近看却不大像,似乎是松树。可我的记忆当中松树似乎是不落叶的,除非是死了。我暗自喃喃,难不成还有一种落叶松?老友自顾自地拍着如画美景,似乎没太在意我的碎语。
大约是两个小时以后吧,我们来到了引湑济黑处,我俩坐在石碑上第二次歇息了。旁边的牌子上写着落叶松母树林,我愕然,是自己寡闻了。
山路越发陡了,走起来有些吃力。山谷中冷气森森,才出汗的我俩身上都有些寒意,均裹紧了衣服赶路。山的阴面的好处是,前一天下的雪还未消融。我让老友好好拍几张,如此雪景长安城里是不得见的。我忍不住抓了一把雪吃了几口,凉凉的,有小时候的味道。老友却笑我脏不脏,我赔笑说没事。白色的雪覆盖在落完叶子的树下,眼里只是黑白色,俨然一副水墨画,不需任何修饰。尽管有些寒气,但我也是喜欢的。
也不知绕了多少圈之后,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在崇山峻岭之中,我笑称海拔已过2000!快到山顶时,我指给老友看远处若隐若现标志性的牌楼建筑说,定是到了某一处。老友却说上边肯定有那块界碑。我不以为意,扭头继续往上爬。到了山顶,看到远处山峦重重叠叠,白云飘在其间,无需多说,一个字,美!西阳照过来暖暖的,一扫阴山的寒气。我这才回头看牌楼上的字,不过是某一处的牌楼罢了,并不稀奇。转而看到远处一块石碑,似乎是我们心心念念要寻找的界碑。抑不住兴奋拉了老友一同前去,果然被老友说中了!传说中的界碑到了!我嚷着让老友给我拍照。一个大叔也过来看石碑,便请大叔帮忙给我二人合影。
我给老友卖弄道,书上所说的所谓山之南水之北为阳,山之北水之南为阴,很多时候亲身经历了远比课本上得来的实在多了。终于,历时4个小时之多,途经18公里多来到了古时的佛坪厅。比想象中少了一分喧闹,多了一分宁静。山底是湑河源头,清澈的河水映照着西阳的红晕,石桥上单薄的行人倒徒增了几分诗意。
我们要夜宿的小村庄,被群山夹在其间,中间是平坦的,路边散落着几户农家,草地上牛儿悠闲地吃着草,几位驴友在旁边搭起了帐篷,三两的行人也直直地奔向了自己的归宿,想是夜风太冷的缘故。我俩找了一家店打算吃饭,店家说暂时没有饭,便想着趁着天还没有擦黑去转了一圈。只有一处旧石头城墙,看着让人想起大话西游来,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再次折回店里,敲定了住处,回到吃饭的地方,屋子里多了一位大叔,看着面善。农家小店,吃饭的地方便是厨房,炉子一边靠着墙,另外三边摆了三张长凳,刚刚好可以围着炉子烤火。我笑着说可以围炉夜话了。天已擦黑,屋外的山只剩了一个轮廓,模糊的树影,像极了美人的睫毛。大叔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我们搭话,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逗狗,似乎和大叔是夫妻,两人时而斗嘴让人捧腹。果然,两人是夫妻,要了稀饭,边等边烤火。阿姨军人出身,急性子,看着放在案板上的萝卜便动手开切。我俩喝了两杯热水,等了一会,要了两碗面,便回房歇脚等待。屋子冷冰冰的,我坐不住便在屋里来回踱步,老友翻看着一天的拍照成果,说着有的没的。
大概六点多我俩吃完了两大碗面,乐呵呵地出了厨房打算洗脚之后美美地睡一觉。农户家的狗不知从何处归来,老友笑着说是纯种中华田园犬,难得一见,必得合影留念一下。
回到屋子里,看着冷冰冰的房子我笑着说这一百块钱也花的是值了。老友补充道还好有电褥子。晚上八点,没说几句话便酣然入睡了。凌晨三点,我醒了,摸索着手机却吵醒了老友。便一块出去上了厕所回来,山里凉风加之已经睡了七个小时,睡意全无。我笑着说,我还担心这会醒不来呢,不然就出发赶路回去了。老友却说,我们忘记这是哪里了,秦岭啊!夜里动物活动频繁,万一遇到黑熊可怎么办?想着也是,还好前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没有半夜起来赶路,否则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呢。也不知怎么地就说起了国道编号,我来了兴致便上网搜了出来,一条条开始念起来,让老友整一张地图出来。念到编号3开头的国道时,老友再次睡了过去,我也关了手机再次入梦。
第二天早上八点,闹钟叫醒了我俩。在水龙头上洗了一把脸,喝了点热水,胡乱吃了点零食便再次出发往回赶。一路上,遇到了三次好心人愿意让我们搭车回去,可我们都拒绝了,要有始有终,不是吗?天阴沉沉地,落了几片雪花,终究没能下起来。被风吹散了的青云,藏在山间,看上去很美。似乎一夜未见,山也和昨日有了些许的不同,老友给我拍了一张看树上蜂巢的照片,我缩着头耸着肩有摇摆之势,想起来有人曾说我像企鹅之说不觉暗自发笑。回来比去时快了足足一个小时,一路上不过是在商量着接下来到了昨日的哪里之类的话,不足为记。
来到搭车的地方,我俩依然去了同一家面馆吃了饭,饭间车已经来了。可惜生活经历不足的我俩,活生生被售票员宰了,这也就回到了我归来一路在想的问题:美景值几何?在车上,我俩相视无奈地笑了笑,彼此会意。我看着车外的景色给老友也给自己说道——
大山的胸怀
落叶的自在
流水的悠然
山路的盘旋
良友的陪伴足矣!
若说那一点点钱可以让一个人能够欢娱片刻,我愿双手奉上,又何必用骗的方法呢?从此便要有大山一样的胸怀,落叶一般的自在!
2016年10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