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故事，女人的一生

文：我是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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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走了，看着她倔着嘴，依然不屈不服地遗像，我的泪水如同决了堤，怎么收都收不住。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婆婆最后这十年，因为意外瘫痪在床，我接屎接尿十侍候了十年。按老理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应该高兴，终于熬出头来了，可看看空荡荡的床塌上，一股悲怆喷涌而出，堵都堵不住，那就由着它肆无忌惮地大哭一场吧。

婆婆的人生经历，就是和着血泪的苦难史，一言难尽。

婆婆的老家在河北，她五岁那年，村里闹蝗灾，粮食颗粒无收，全村人都饿起了肚子，没办法，村民只能出外寻找一条活路，不然，守在家里只能饿着肚子等死。

父亲决定带着一家人投奔山西太原的亲戚，一路乞讨，总算艰难走到太原，可是亲戚早已搬了家，多方打听，也没有消息。一家人只好继续乞讨，盲无目的地风餐露宿，不知何去何从。

路过一个叫安宁的小村子，父亲听人说村里有个地主夫妻没儿没女，有心收养女儿。父亲就把婆婆卖给了地主家，换了一斗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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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主家已经收养了三个女儿，他们收养孩子，是为了帮他们干活，养大了，如果长得标志些，地主要收房，当他的小老婆，为他生个一女半女，传宗接代的。名义上是做善事，收养孩子，实质上就是干活的粗使丫头，只能叫他们老爷太太。

老爷很刻薄，自己吃饭要吃精白面，地主婆只能吃杂面，丫头们只能吃红面，而且按个头分配食量，只给填填肚子，饿不死就成。不能吃饱饭，活还不能少干，少干了活，连填肚子的一点食物也会克扣掉。

有一年，婆婆出水痘，全身烧得滚烫，地主也舍不得请大夫给看看，还嫌她多事，后悔收养她。命硬的婆婆活了下来，却长了满脸的疤，变成了麻子。

地主看婆婆不顺眼，把她童养了出去，当年婆婆十一岁，她的小丈夫十五岁。

十五岁的小丈夫已经有了自己的喜好，他看不上脸上有麻子的婆婆，每天看到婆婆非打即骂，一家人也被吵烦了，把婆婆转卖给了一个三十五岁的老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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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老光棍打了多少年光棍，好不容易讨个老婆回家，该对好些才是。可婆婆跟着这个老男人，没少受罪。他根本不把婆婆当人看，看不顺眼就狠狠打一顿。婆婆身上经常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在当时人们的观念里，女人都不值钱。有一句老话说。打倒的媳妇，揉倒的面。他们都认为女人是打出来的。打女人从不手软，要往死里打。

婆婆想逃走，可天下之大，无所可去。就在婆婆绝望到想自杀的时候，迎来了一线生机。

把婆婆一斗米卖给地主的父母，在阳泉安家定居，生活能勉强过得下去了，他们回来找女儿。经过多方打听以后，终于找到了婆婆。

有了娘家人的支撑，婆婆死活不和老光棍过了，跟着娘家人回了家。那个时候的婆婆才十九岁，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儿子。老光棍自然不会让婆婆把儿子带走，婆婆也没有能力养大一个儿子，狠狠心把儿子留在家，自己一个人走了。

人们要给婆婆说对象，婆婆只有一个要求，对她好的她才嫁。相了几次亲，婆婆看上了我的公公，一个木纳的男人。公公属于那种量不得米来，丢不了口袋的人，没什么本事，也没脾气，对婆婆言听计从，婆婆让他往东，就算东面有条河，公公也会往河里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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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受尽苦难的婆婆养成了隐忍的性格，而且非常强势，说一不二。他生了大姑子和老公两个孩子。婆婆不愿让孩子们受自己受过的罪，宁愿自己苦些累些，也要让孩子们吃好穿好。她很娇惯孩子，从不舍得高声说一句，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

不过，强势的婆婆不允许孩子们有自己做主的权利，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在大姑子找对象这件事上，她也有自己的主张。

大姑子自己处了一个对象，是她上高中时的一个同学，戴一副眼镜，文质斌斌的。婆婆嫌他娘，手无缚鸡之力，坚决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婆婆把他叫家里，好一顿教训，说他是赖蛤蟆，让他照照镜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这梦想吃天鹅肉。

男孩一气之下，丢下大姑子出外打工去了，这一走杳无音信。无奈，伤心欲绝的大姑子，听婆婆的安排嫁给了一个能赚钱的木匠。不过，木匠也不是什么好人，走乡串户为人们割家具，和闲来无事的家庭主妇们勾拉八扯，男女关系混乱不说，也非常强硬，不许大姑子多嘴，不然就是拳脚相加。

大姑子过得不幸福，对婆婆棒打鸳鸯也恨之入骨，与婆婆几乎断了来往。婆婆也自觉愧对女儿，但事已致此，也没办法改变事实，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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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婆婆对老公也强势，说一不二。老公在外面顶替光根拐脚的二叔，有了一个好工作。婆婆怕他在外面成家，丢下她不管。自己找关系把老公从外面调回了本地的工厂里，根本没与老公打一声招呼。

到了该结亲的年龄，婆婆托人说媒，条件就两个，要本村的，性格要好。我被婆婆相中，嫁了过来。

婆婆对我也像对女儿一样，特别好，就是有一点让人难以忍受，我要买一件衣服，也得听她的意见，不然她就不高兴，唠唠叨叨个没完。

婆婆的心非常善良，她曾经在文革的时候，救过一个有名望的老中医，让他在自己家吃住。为了报恩，老中医教给了婆婆好些看病的本领，没有上过学的婆婆有悟性，一教就会。

婆婆成了远近有名的土大夫，人们有个头痛脑热发烧咳嗽的小毛小病，找婆婆扎两针就好了。婆婆热心，从不要钱。半夜，人们犯急病来敲门，婆婆穿衣服就出门，从不推脱。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婆婆是个大好人，说起婆婆来都会竖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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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婆婆在出外头给人接产时摔了一跤，摔得有些重，伤了脊柱，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卧病在床。自己的屎尿也送不了。

要强的婆婆寻死多次，我好言安抚，她才认命。在病床上，婆婆手还能动，脑子也没摔坏，还能给人看病。这让婆婆有了活下去的支撑。

这一躺就是十年之久。我也与婆婆处出了深厚的母女情，婆婆一走，我这个十岁上头就没了妈的野丫头，再一次失去了妈妈，心痛不已。

婆婆一生不易，谨以此文，献给已在天堂的婆婆，若有来生，我们只做母女，不做婆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