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和你虚度光阴

201X年,园子在朋友圈po了一张近照,配图文字充满积极和正能量,我仔细打量了背景以及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她一脸笑意,背后满是金黄,尽显秋意正浓。我很熟练的在那条动态下面,悄悄地点了一个赞。

没想到,那竟是最后一个赞。

一个月过后,园子的照片上跟了一条讣文。

发布时间为晚上7点05分,天色渐暗,我再为四级奋战,在图书馆疲累无意翻至,一时大为震惊,难以接受。满屏皆是我们这些朋友难以置信的留言,她是从什么时候得病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竟没有一点端倪?细细惋惜和震惊之下,仔细想想,除却网络动态的彼此关注,我和她竟也有小一年没有通话过了。

我请了三天假,马不停蹄的回去参加她的葬礼。

整个路途,每当我想起葬礼这两个字,心情就变得阴郁沉重,不知不觉下竟满脸横泪。

想起我们那个17岁仲夏常做的梦,想起她笑靥如花的脸庞。她还那么年轻,我还没有参加过她的婚礼,她常说起她的梦想是能去一次斯里兰卡,她还说她永远都不结婚要和我做一对只羡鸳鸯的蕾丝。

归途路上,带着时光碎片,眼前无一不是陌生面孔。我竟第一次的,在这种场合下,无比想念她。

灵堂庄重肃穆,从小到大,我几乎是第一次进入这种地方。可没想到,第一次参加葬礼,竟是要送我的好朋友上路。

气氛沉重无比,我在遗体身旁看见了园子的爸妈。两人表情沉重无言,眼袋深沉的看着一脸恬静睡去的园子,我想来他们也是哭够了吧。本想上前安慰几句,却没想到一时间嘴笨词穷,面对过分悲痛,我竟也束手无策。

停灵期间,按耐不住内心烦躁和阴郁,起身到外抽烟。既定事实在某一时刻,会给人难以承受的惊愕,弹滤烟灰时不经意转身,然后我恍惚想起,这还是我经过多年后,第一次见到他。

园子的旧爱,周加民。

  我站在墙角,任由手指间的烟草肆意燃烧,周加民着一身庄重黑色西装,脸上的表情细微的我竟猜不出什么意味,看着他步履匆匆的走进礼堂,一时间,突然觉得恍如隔世。

  200X年,我考取了市里的封闭式中学,认识了睡我下铺的园子。

那时候的她,145cm的身高还在缓慢生长,扎高高的马尾辫,脸白的似蜡笔小新果冻,用今天的话来说,是属于那种瘦到没朋友的那种。

  我兴高采烈的拖着我刚买的行李箱跟父母告别后,进入了女生宿舍,打开宿舍门的瞬间看见了从床上猛地爬起的园子,看着满脸带泪的她,我竟对这个衣食无忧的小公主,产生了厌弃。心里甚至还愤恨的想,“不就是住个校吗?哭屁啊。”

开学后,她以漂亮含蓄著称高一年级,同校有个别男生逗她都会微微脸红,说话斯斯文文的,跟我这种大大咧咧男儿气的姑娘大径相庭。我起初对她也没什么看法,因为神经大条,又天生爱以自我为中心,不太关注她。后来学校开始扩宽校区,到处都在修路、打地基。也至于从教室到女生宿舍这段距离的路况烂的惨不忍睹,停水、收不到手机信号也是常有的事。

园子呢从小就被家里人爱惜呵护长大的软妹子,面对每天鞋底覆上稀泥,宿舍地板脏乱差、经常停水时她不免皱上眉头抱怨几句,长此已久,心情也每况愈下。大概就是这样吧,让我心里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偶尔也会在心里腹诽她,娇滴滴的,一看就知道受不了苦。

所以,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确实对她的表现产生了难以置信的想法。

那天同宿舍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一个姑娘突然发病,从食堂回来以后开始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当场就在宿舍晕倒。当时的我并没有目睹整个过程,我从食堂回宿舍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二话不说背起那个身高165公分的女同学的园子往校医院小跑去。看着她吃力的背影,咬牙坚持的努力,我竟有些惭愧,我比她要胖一点,但我竟愣在原地看她卖力。那是她第一次让我对她的想法改观,她瘦小的肩膀以及精细的小腿,为那个姑娘赢得黄金抢救的时间。

当时事情发生的突然,整个宿舍的姑娘都傻眼了,唯独她镇定的像个大人。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好像就跟同宿舍的人相处的特别好。

那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大家都非常的亢奋,尽管宿管老师敲了多次门以示警钟也抵挡不住同学们的少女心。心脏病姑娘说着虚无缥缈又让人脸红心跳的爱情,让少女心不自觉快速膨胀,然后不经意的问道园子:“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一开始默不作声的园子,想了很久轻轻的点了点头淡淡的说,我喜欢周加民,就是五班的那个升旗手。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周加民这个名字,我还记得我从床沿俯下身去看园子少女怀春的那个样子,静谧月光穿过飞舞的窗帘就那么打在园子的脸上,波澜不惊。

后来我才知道,周一升旗时旗台上那个一本正经,表情严肃地堪比校主任的升旗手就是周加民。园子告诉我,那时初中他们是一个班,有一天上体育课,园子初潮请假休息,那天周加民不知怎么的偷偷赖掉最喜欢上的体育课躲在教室,坐在离她座位不远的位置,拿着漫画扑哧扑哧的笑了一节课。园子趴在桌子上听他爽朗的笑声,就是从那一刻,园子喜欢上了他。整个初中时期,园子碍于害羞也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中考前,听说他考这所高中,所以她也考来了。

每每想起她当时的表情,我都会从内心深处感觉到,真的是初恋无限好啊。

于是每个黄昏,园子都会拉着我从操场经过,原因是因为,这样她就能看见打球打得大汗淋漓的周加民。

从园子的口中,周加民这个人的形象在我心里才渐渐圆满起来,如果不是那个黄昏的话,我想我应该会陪园子一直关注到他到毕业吧。当我和园子假装不经意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园子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暗了下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周加民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并肩从我们面前走过。

夕阳带着余晖落入山头,那画面美得如诗如画,园子却失了恋。她看着周加民的表情慢慢柔软,她看着他的背影不断走远,却立在没有一丝动弹,没有一点大哭的迹象,甚至一点肩膀耸动的动作都不曾有一个,她怔在原地半天,一句话没说,就拉着我走了。

那个时候,我也如现在这般嘴笨词穷,甚至我都不能完全体会她的难受和伤悲。什么少女心敏感细致在我的脑子里是根本没有的,所以,我自然也不能云淡风轻的说,“好男人多得是,少一个周加民我们再找就是了”的这种话。

因为,我安慰不了她也不能再去伤害她。

后来,我们几个为了安抚园子受伤的灵魂没少说周加民和她新女友的坏话,那时候还打算在女生宿舍堵打那女生一顿,虽然最后都被园子一一制止了,但仍没改变我们心里对周加民和那女生的敌视。

一直到高二学期,课后,园子跑到我的座位上告诉我周加民失恋。我下意识的跳起来说活该。但我说完园子却没有一丝高兴,她告诉我,是那女生甩了周加民,她有些替他难过。我看着眼前的园子,竟闪过一丝心疼,我轻咳一声无比认真的说,要不这样吧,园子,你去把他追回来。

然后园子去了,从要电话号码开始,到经常在他身边转悠找话题,周末为他洗衣服,放学为他打饭占位,园子几乎什么都做了,唯独周加民却还是不说我爱你。

那个晚上,我还记得是平安夜,我们一群人在城里的KTV点了个包房,那天园子还拉着我去理发店弄了个漂亮的发型,满脸憧憬着周加民看她的样子,那晚周佳民喝的有些醉,出了KTV之后,周加民的手搭在在园子的肩膀上,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园子哭了。

那晚结束后,园子在也没有去找过周加民,周加民也和他的前女友在老师和家长的眼皮底下出双入对。

后来园子告诉我,那时她听见他跟他的前女友打电话时,说着暧昧的情话时,心要碎了。她还说,她再也不愿意喜欢周加民了,她不想喜欢一个无视她人真心的人。

后来高考时,园子考去四季如春的海岛,我去了大雪纷飞的平原。毕业前夕,我们两个挤在KTV的马桶上哭的死去活来,说好要一直一直这样好下去。

大一暑假,我们相聚,那时候园子晒得黑不溜秋,我胖了一圈。

她笑我胖成猪,我笑她黑成炭。她跟我说起大海和台风,我和她说起雪花和雾霾。她给我看大海的宽阔深邃,我给她看山河的庄严和肃穆,她向我诉苦食堂饭菜难吃,我向他吐槽课业压力,尽管我们分开很长一段时间,分隔两地、面对不同的人和天气,也错过了彼此生命中可能最为珍贵的一些片段,但我们依然像16岁那年一样,相亲相爱,无话不谈。

丢弃烟头之后,我也进了礼堂,周加民鞠躬之后,在园子的遗体旁站立了好久,他的嘴唇一张一翕,然后我忍不住哭了,我看着躺在那里的园子,在心里淡淡的对她说,你现在后悔了吧,后悔这么早死了吧。

我目睹了青春期里,园子为了周加民做的所有事,以至于现在看到周加民走过的身影都会下意识的想喊园子过来看,因为我知道对园子来说能看到周加民,就好像世界给了她一百万一样开心,虽然,我知道现在的她再也看不见了。

我还记得我们一起在校外躲着雨吃的那碗酸辣粉,也还记得我们一起睡过的上下铺,还记得我们每一次吵架、冷战到和好的所有细节,还记得我们一起躺在床上听的周杰伦。那些我都还深深的记得,那你呢,园子,你还记得吗?

  回学校的路上,梦到了毕业前夕的夜晚,我们挤在同一个厕所里哭成狗的样子,你哭着对我说,上了大学后,肯定会有比我美、比我媚的女生出现,你一定要经得起诱惑,不能忘记还有我。

  醒后,窗外倏忽而过的景色,然后耳机里的歌一直在温柔的唱着,

我们说好不分离,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二年春,我来为她扫墓,她的墓碑在有些偏远的位置。路途中还埋怨她怎么住的那么远,等我在她墓碑前站定的时候,才发觉风景竟有这么美。

园子,学校外那家酸辣粉老板去年换了人,味道不像从前那么好了;我们睡过的上下铺去年也被学校为了翻新折旧处理了;哦,对了,周杰伦今年也结婚了,在欧洲,新娘还是个混血。

我四级过了,好了好了,知道你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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