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马路牙子上。
那个衣服破破烂烂的老头就蹲在我不远处,现在是吃饭时间了,即便是叫花子也该填填肚子。他一手捧着盒饭,一手拿着筷子,手黝黑且脏,还时不时用手去扒拉粘在塑料盒边缘的饭粒和细小的菜渣。不过他的嘴是紧闭的,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嚼出吧唧吧唧的声音。他的眼神也不像周围人那样巴巴地锁在饭上,而是巡视似的向周遭张望。据我这几天蹲点的经验,他应该是有点货可捞的。
我偷偷别了一支烟在耳边,又抽出一支架在手上,然后缓缓向他靠近。他瞟了我一眼,没什么反应,继续扒饭。我把烟往他眼前送,他又瞄了我一眼,但还是没动。我有点不耐烦,想把烟放到他旁边装了几张钞票的破铁盒子里,没想到他敏捷地把铁盒抽走,从内兜里掏出一张二维码递给我。这两个动作他都用一只手完成,另一只手稳稳地托着盒饭,还用嘴巴叼了一块肉。他依旧没说话,再次望了我一眼。我接过透明纸包裹着的二维码,摸出手机扫了又还给他。我搓了搓刚拿完二维码变得粘唧唧的手,问他多少钱。他第一次开了口,用豪爽的语气说:“是个意思得了。”说话的时候,他嘴里的一粒米飞的老远,他迅猛地起身把米粒从马路上解救回来,送回嘴里。
我转了五十,差不多应该够了。他没有掏出手机,裤兜看起来瘪瘪的,不像有东西的样子,不过也可能是放在内兜里,也可能就没转到他帐上。
“你不看看?”
“是个意思得了。”
我又给他递烟,他接了烟,冲我晃了晃。我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火?”
“哦,我没火。”
“你抽烟不带火?”
“我不抽烟。”
他笑笑,把我耳根子上的那支也取了下来。我对着突如其来的动作避之不及,烟被他抢了去。他把两支烟别在两只耳朵上,把吃完的盒饭对折压实。他又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比较深邃,我一时间有点发毛。
“第一次来吧?”
“有几天了,前几天不在你们这一片。”
他招了招手,跑过来一个同样脏兮兮但看上去还算年轻的人。那人也看了我一眼,那是一种见了熟人时候才有的眼神,却又好像一眼就看穿了我。
老头指了指年轻人,对我说:“问他,他被问过好多次了,词儿熟。”
我对他将“采访”和“问”混为一谈的行为不置可否,似乎我是一个警察而不是记者,虽然这两者的职权常常互换后才真正发挥些作用,但我是不大愿意出让我的主动权给被采访者的。
于是我先入为主,露出我人畜无害的招牌微笑。
“你好,我这里有一个采访任务,主要是想关注……额,你们这些……无业人员的生存状态。”
年轻人轻蔑地注视着我,而他的关爱智障的眼神居然十分具有感染力,很快让我认为我自己就是个智障。他的凝视越来越重,让我感到一股无形中的压力。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了口。
“不用录音笔么?”
“啊,还真是……”
采访就持续了十分钟,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全部信息。我和他们告了别,转身离开。突然,我听见一声“诶!”,便转过身去,果真是在唤我。
老头站在一堆垃圾箱边上,把饭盒高高举起,在空中挥舞。
我冲他笑笑,大声说:“我转了五十!”
他瞪了我一眼,喊道:“塑料盒是什么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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