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SIDE A 李芮可的独白
(一)红
我的意识被无尽的寒夜渡往南方的姹紫嫣红,在瞬息之间化作火红色木棉花拥簇下的盛景,它炽烈如同火焰般却又浸湿于海水,说不出是融化还是溶解。更准确地说是一种自我形体的逐渐消亡,只留下我的意识促成这一片斑斓。视觉感知在有限的空间如同炸裂开来,就像是一滴溶液溶于水,迅速向每一分的视野边境扩张。倏而,红色的布景与红色的物体已经侵占了所有的视觉,我仿佛生长在视野,和血液、生命、疼痛蒂连起来。我的意识又在此处蔓延出了根须,驻扎在这份存在的有限疆域里,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居所。在一片巨大爆裂的声音下,剥离掉一层又一层红色的躯壳,每一层都比上一层更趋向于血红。在某一层,又从内而外力度下,破除了一层壳,里面的奇妙流体从中奔涌而出,肆虐冲刷着这个世界。而这液体带着令人惊惧的意味——这分明是一片血的汪洋。 忧惧逐渐将我的情感绑缚、包裹起来,我试图从这张我堕入的巨大的情绪之网里面挣脱而出,努力在攀附着什么……
终于,这个世界在此刻戛然而止,梦醒了。
起初,我的梦只能称之为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梦已经开始脱离了梦境该有的样子。普通的梦一般只具有模糊的感官,而这个梦却是超脱于普通感官的,我甚至觉得我的感官从未这么地灵敏,仿佛我的身体周遭生满了感受器。感官和现实世界的交互,频发在近日以来的每一个白昼与黑夜,仿佛我的意识和思绪从未有丝毫的安歇,在梦境感官强烈的冲击下,让我的身心愈发疲惫。
这个梦里,我变成了红色。
晨曦熹微泛着略微清凉的冷色。
也许,晨曦会将我梦中血泊里的罪恶洗濯殆尽吧。
为什么血液是罪恶呢?为什么我会这样去定义我身体引擎每分每秒都在泵出的东西呢?
我意识到并非血液是罪恶,血海才是。汹涌的血海带着它的侵略性,它背后的来源仿佛是个巨大的深渊。它幽深莫测,牵动我猎奇的心跳,试图让我探寻其难以言说的阴谋,烈火一般将我所谓现世的安稳一举焚尽。
感官和现实世界的交互,频发在近日以来的每一个白昼与黑夜,仿佛我的意识和思绪从未有丝毫的安歇,在梦境感官强烈的冲击下,让我的身心愈发疲惫。
我披了件外套,望着遥远地平线那边的海水被那日出染红,它好像失了火,看起来却格外平静。
一样都是海。
“怎么,修仙略有小成?”同桌苏谣带着她一贯的活力,看我如此没有精神,调侃道。
“差不多了,不然我怎么梦到我变成了红色?”我趴在桌子上,眼睛都懒得睁开,索性顺着她的玩笑说下去。
“红色?从逻辑上就有点奇怪。”
“是啊,我也觉得。那么,人是怎么看到颜色的呢?”
“人类有三种视锥细胞,每种视锥细胞对不同波长的光敏感程度以及感受不一样啊。”
“也就是说颜色不只是物体的一种属性,也有被人感知的因素?”我的大脑逐渐从困倦中清醒过来。
“对咯,两个因素俱足,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既然我成为了那个红色特定波长的光,那么在梦里谁又是感受我成为红色的那个感官所有者呢?”
“你这个梦很有意思呢,成功地陷入了一个逻辑悖论,除非你的梦里还有第二个客体的存在,并且你变成了一种物质的属性。从常理理解似乎都是无解的。这样吧,我给你讲一个昨天我做的梦吧。”她轻微地皱着眉,略带思索地说道。
“好。”
“那天,我梦到我的灵魂把我的肉体从冰箱里拿出来,然后送到烤肉店里烧烤,我的灵魂大快朵颐了一番。”她语调轻松,甚至有些惯有的调侃语气。
“天啊,你怎么会做这么恐怖的梦?”
“哈哈,吓到了?我当时做这个梦奇怪的是并不会感觉到害怕,反而发觉我的潜意识里竟然相信二元论。”
“你果然是纯粹理性者,你的关注点竟然在这个上面。”我不禁惊呼,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她的话,感觉有一股很强的寒意冲撞着我的神经,但却有莫名其妙的一种释怀。
“我想说的是呢,在梦中你的身体成为了红色,而你的意识却从身体里独立出来,超脱你的身体变成了感知颜色的感官。”
“你说的那种解释能够在逻辑上打开一条通路,但是理论的前提我并不认可。就像罗伊斯·卡罗尔在《爱丽斯》中所说的那样,‘你不过是一堆神经元罢了’。我并不认为人们有躯体与意识的二元对立。”我的语速逐渐慢了下来,接着又问:“你怎么理解变成红色这一奇怪的情形?”
“这可能要从公孙龙的‘离坚白’的理论说起了。他认为人们的感官所接触到事物的各个属性,都是分离的独立体。不过我觉得呢,这仅仅是个梦,梦本来就是不合逻辑的。”她的语言逐渐严肃了起来,说完,我们都陷入了深思。是啊,不过是个梦,为什么我们用尽各种理论原理想要给它一个合理的解释呢?
(二)“我”
层叠的宇宙孕育着恒星的璀璨,也同样孕育着长夜的幽冥。我似乎处于某个荒凉的行星上,冷寂一点点啃噬着我的温度,这里曾被巨大陨石所撞击的痕迹触目惊心,却有着文明存在的建筑遗迹,然而却只有残骸与废墟。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来到了一座像是神庙的建筑。坚硬粗粝的巨石中,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召唤我:“李芮可,李芮可……”无数声音叠加在一起,但发自一个人之口,那个音色,我再熟悉不过了。
当我靠近,我明白那是一个法庭,原告、律师 、检方、 证人、检察长、法官……座无虚席,除了被告。而,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我!这是自我审判的法庭。我依稀能感到恐慌瞬间侵袭了我四肢的血液,回荡在我大脑的始终是一句话“你认罪吗?”倾轧过来的自我审判几乎要将我撕碎,扔进深渊,我必须逃离这里,必须……
这时梦醒了,还是被一种窒息感所压抑。我也忘了梦境的末尾我是如何的结局,但还心有余悸。
我看了看天方渐明的清晨窗台,夏日清晨里糅杂着遗漏的心事,一不小心就溶解在窗外潮汐的咸涩愁绪里。假若梦境喂了鱼,在海鸟此起彼伏的鸣叫中,再一次被吞噬,带离水面,飞往太阳初升的远方。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我的思维无法卸下重负。
“李芮可。”一个声音叫我的名字。
我回头,果然是苏谣。
“早呀。”我轻声打了个招呼。
“早。一看你就和周公约会了个通宵,这么没精神。一起去吃早餐吗?”
苏谣虽然拥有甜美的外形,她的举止投足之间却都散发着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快上课了呀,”我抬手看了眼手表,“还有三分钟就早自习了。”
“大不了翘课嘛,反正也是暑假补课,走啦。”她捉起我的手腕就往楼下跑。
“我嗅到了胆识过人的英雄气概。”我调侃道。
“哈哈,今天我生日,计划翘课一整天。让你见识下剑走偏锋离经叛道桀骜不驯的学霸是什么样的。”
“你生日啊!生日快乐!可我都没有为你准备礼物呢。”
“礼物就是你陪我翘课啊。”苏谣笑着,露出了一对尖尖的虎牙。
“其他礼物我都可以补给你,只是翘课一整天……我……”
“走啦。”她拉着我就大步流星地往校外走去。
门口的保安大叔冲我吼:“嘿!你哪个班的?”
我和苏谣相视一笑,跑起来的速度更快了。
(三)坠入
下了车,我们来到海边。大海一片澄碧,梦幻的色彩似乎要沁透那些写在夏日里的故事。海风用它亘古咸涩的口吻,轻声呼唤每一个失落在时间里的生灵,海面雀跃起波光粼粼的光斑。与梦中的海洋如此地格格不入,我竟有些恍惚。
她立在浅水区,海风带来了她的夏日花园般清新的声音:“快下水呀。”
我稍有些许犹豫,还是走向了海里。
“看招!”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苏谣就向我泼水,她灵动的声音在大海中显得格外清脆。
“哼,居然偷袭我?”我也笑着反击。
我们在浅海区域打闹起来,离岸边也越来越远。
突然间,我听到苏谣惊叫一声,前方的苏谣被海流席卷。
几乎在同时,来自炼狱般阴森可怖的力量支配着我如同傀儡的躯体,我的挣扎在瞬间全部失效,海流沿着海滩平行的地方将我冲到这股力量的侧面,似乎这股海流背后只是漫不经意透露自然如此“浩渺”的完胜压制我的信息,我就像个卑微的蚍蜉,毫无对抗的资格。这股海流又把我往外拖,我在极快的速度驱使下远离了海滩。随之而来的是我呛了很多水,咸涩包裹着我的恐惧,对抗的无力感慢慢侵袭心跳,绝望如同虬须扎进每一个神经元。我又看到了苏谣在我不远的前方,同样在海流里挣扎。突然我内心一阵轰鸣:“离岸流”。冰冷的海水倒灌我的胸腔,我失去意识前听到苏谣哭喊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隐约间我恍然从失重中的一场惊梦中苏醒,就如同我在某一瞬穿透了空间和时间的壁垒,原本与意识解离的感官也慢慢恢复如常。我发现此时我置身于一个近乎惨白的世界,空无一物。只有身上的海水滴落在地面上发出声响,像是短暂的叹息。白色,无尽耀眼的白色就那么轻易地侵袭我的所有感官。
我无法确认这是不是另一个梦,但无论在哪里,我都想找到苏谣。
试图找到一个人相比找到自己,哪个更容易呢?
突然间,我感受到面前的地面剧烈地震动,我本能地远离。于是,这片虚空凭空多了一道狭长而血红的疤痕,也同样横亘在我的恐惧里。苏谣,是苏谣。她安然地躺在裂谷里,就像沉睡的睡莲。
我从接近两米高的裂缝中背起她, 攀越裂缝,毫无目的地向前行进,直到筋疲力竭。我看着自己走过的路,不过四五米远而已。
(四)置换
我此时听到一声很细微而不易于察觉的窃笑,环顾周围,骤然间看到虚空之上悬挂着一只与环境颜色极为接近的眼睛,雾霭一样的色泽,她只是那么木讷地和我对视着。我完全摸不透眼睛背后所透露的情绪,仿佛陷入了这只眼瞳,然而在冰冷的目光中找不到任何被救赎的可能。
“你是谁?我到底在哪?苏谣到底怎样才能醒来?”满腔的愤怒在某一刻喷薄而出。
“你,没有资格质问我,你不过是梦境的一个流民而已。”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的言辞,就如同不容置喙的判词。
“你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的梦里了吧?”
“没错。”她并没有好奇我的发现,就像原本就知道一样。她顿了顿,说:“从半年前开始,你每个梦我都在,昨天早上你才因为红色这个巨大bug (漏洞)后知后觉,应该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最后她掩饰不住的骄傲溢于言表。
“这是什么工作?”我沉吟了一会问道,我内心只有无法消散的疲累。
“猎梦师。”
“什么?”
“首先,你觉得你有什么残余价值能与我交换?”她的声音冰冷肃杀。
“从字面上理解,我应该就是你的猎梦对象,这难道不就是价值吗?”
“你还是没有摆正你的位置。如今到了这里,你在现实中处于昏迷状态,这与睡眠是有本质区别的。而且,如果你的现实身体从昏迷转入死亡,那么,你的一切就都结束了。”她冷笑一声说道。
“昏迷与睡眠的区别,无非是意识状态的不同。昏迷是意识丧失,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我如果真的处于昏迷状态也不会显现知觉、意识、以及这些画面,包括你。”抗争辩驳的火焰已经渐渐从我胸腔燃起,我只有一个意识,就是——我不能不反抗,我也不该相信这个女人。
“通过我这大半年的观察,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表面上是个随和没有棱角的人,但其实太过相信自己,最可怕的是用你的逻辑闭环麻痹自己。”
瞬间,我坠入了这句话背后鞭辟入里的每个音节,我似乎看到了像一条首尾相接的衔尾蛇般的自己湿滑而冰冷,一直循环往复地吞着自己的尾巴。
“能否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里是解离提取昏迷人类意识的空间,也是人昏迷后的意识存储地点,我们将其转存。你进入这个空间之前,小助理忘了将你的意识程式关闭,之后你又发现了我,完全是个意外,我看你的行为比较有趣,不如打算静观其变。虽然你保留意识,但你在这个环境下,是无法进行梦境程式计算以及推演的。”
“也就是说,如果将意识程式关闭,我会和苏谣一样,在这个环境下失去意识?”
“很不幸,她已经死了。”
SIDE B 猎梦师的独白
(五)箭矢
我是气泡宇宙平行世界里的A0087号猎梦师,在那个世界,地球被四维生物侵领,而我们猎梦师就是其一,没有固定形态,能在时间维度里穿梭。平日里用生物转码寄居在宿主体内,白天将宿主过去的象征和意识剪辑成视频,然后在夜晚当宿主的意识进入梦境阶段,我们将视频通过算法转换成神经电信号信息。哦,对了,在宿主的梦境里是四维生物的直播平台,知道有多少个体在线观看梦吗?一个中级猎梦师直播间,大概有100万。像我这种高级猎梦师,大概有800万。
大概是今年2月份,当我领上了"最佳猎梦创意制作者"的奖杯时,无意中预见了在8月份命运已缠上了厚重的丝线,轴承关乎两个女孩的生命。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个重磅的卖点,虽然三维世界的所有不过是我们四维生物眼中的投影或者切片,但在这条时间轴线之上随意穿梭的同时,我心中还是不由涌现出一些惋惜恻隐之心,以及无法排解的愤怒。
我们猎梦师不仅仅是上帝视角,而且能随意地看穿三维人类的内心活动,就如同心理层面的X光片。
我初见苏谣的时候还是某个阴雨溟蒙的初春,她笑起来却如夏日的灿花般明媚。旁边的李芮可,小心翼翼地为苏谣撑着伞,明显自己湿了半个肩膀,眼睛不时偏向苏谣的伞沿,只是为了得到她的怜惜和愧疚。然而此时苏谣并未察觉,只是尽情分享自己寒假去日本旅行的经历。苏谣未察觉她的叙述,无意中引爆了李芮可的自卑,甚至直接侵入了她的脆弱防御机制。李芮可终于停下了步伐,声音冰冷地说:"想不通东京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乱花你父母的钱?你的确学习好,长得很漂亮,而且家境富裕,但是有必要在这里刷优越感吗?"
苏谣愣住了,她想说点什么,然而却站在原地没有说任何一个字。任由李芮可打着伞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她们的友情,在不知不觉中就出现了裂痕,而苏谣似乎是那个时候才后知后觉。
那个以沉默结束的雨天在她的回忆里下了一整个青春,就如同很多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濡湿而空旷。
李芮可不再每天早上等待苏谣下楼,而是急匆匆地带上早餐绕远路上学,只为避开苏谣的窗口和同一条上学路。
苏谣不再带双份水果和甜品与李芮可分享,而是在教学楼天台上迎着风独自吃。
在一个春雨霏霏的周末清晨,苏谣被手机铃声吵醒,屏幕显示李芮可的信息:
“一会儿一起去书店看书吗?”
苏谣几乎是秒回:“好呀,二十分钟后见。”
她略显匆忙地洗漱,换上了一条红白相间的格纹棉麻连衣裙。临出门,还悉心带上了两块樱花抹茶芝士蛋糕。这时她才想起来,现在刚刚七点,书店还没有开门,完全没必要去那么早啊。她也一直再没收到来自李芮可的任何信息。于是,她拨通了李芮可的电话,一直都没人接。
在距离书店还有两条街的时候,她听到铁路道口的铃声响起,分明是一种警示,电动栏门拦住了她的去路。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是李芮可的微信语音电话。
带着略微的忐忑,苏谣接听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带着些许陌生和困倦:“我看到你了。”
七点多周末的海滨小镇,这时如此冷寂。苏谣刘海上的雨水缓缓滴落,她这时发现李芮可其实就在道口电动拦门另一侧,也就是她的正对面,她看到了李芮可满脸的不屑甚至厌恶。本以为李芮可主动将冷战推进尾声,然而却是带着忿恨而来。但,她的表情转瞬既逝,苏谣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远方的火车呼啸着靠近,鸣笛声轰隆隆地挟着动荡的空气,分割穿越在苏谣和李芮可之间。流动的时间里面令人窒息的不安如同海水的涌动侵袭感官。
火车在极度漫长的粗暴干预下,苏谣最终选择了沉默。直到火车离去,电动栏门打开,她走向了李芮可。
李芮可依旧还像往常一样,笑得沉静,内敛的情绪中流露着微甜。苏谣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她也努力靠近曾经与李芮可相处时的自己,但总感觉隔着厚重的雾霭,连句俏皮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只是说了句:“嗨,你最近好吗?”说完,将两块蛋糕全部递给了李芮可。
李芮可接过蛋糕说:“我上次和你冷战的导火索,其实是我父亲去世了,家里遭遇重大变故,于是我将对命运的愤怒投射到你身上了。”
苏谣听到这个消息瞬间觉得对方那天说的话找到了合理化的途径,毕竟她父亲是家庭中所有经济的来源,所以她才会说出”乱花父母的钱”这种话。她抱住了李芮可,而李芮可轻轻地将她推开,说:“书店还没开门,陪我去海边吧。”
(六)终局
海边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带伞的她们拉着手在雨里肆意奔跑,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游戏似乎又回溯到了从前的时光。肆意的情绪混杂着雨水,雨水冰凉的触感反而演化成灵魂的燃剂,属于错觉的自由在那一刻得以释放,逐渐演变成了疯狂。
李芮可甩掉了鞋子,开始奔向海边,苏谣也跟随着她。她们在水里嬉戏,笑声似乎充满整片海域。
然而,就像李芮可八月份里的幻想世界一样,她们的确遭遇了离岸流。不过情况却大相径庭。
分不清雨水,泪水,海水的她们拉着手,不会游泳但是有些离岸流知识的苏谣大喊:“往离岸流的两边游,快!”由于她们接近于离岸流的边缘与及时应对,李芮可拉着苏谣游到了离岸流边缘,这时,她看了一眼苏谣,松开了她的手,猛地将她推向了离岸流的中心方向。这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隙,完全是李芮可下意识的行动。
苏谣的生命被李芮可定格在了三月份,而李芮可却幻想她的陪伴一直持续到了八月。这时间差,是她企图救赎自己编织的谎言,而我屡次在梦中试图唤醒她回到现实。
有些三维人类在寸阴若岁的熬煮下,为了逃避某些事实,而将自己的行为无限地合理化,甚至编织出蒙蔽自己的故事和幻境,以填补内心的罪恶感。李芮可八月时独自去了海边,两股不同的离岸流仍然无法被其试图用死的方式得以偿还。幻境交织出自己无辜的倒影,顾影自怜。
说到这里,我看到李芮可的生命体征慢慢消失。
也许她的现实,幻境和梦境就此封笔了。
在她弥留之际,我决定给她造最后一个梦:
她依旧停留在初春那一抹冷寂的考量下,赤裸着身子,踩在春雪的地面上。摆在她面前的是刀疤纵深的小径,她清冽的意识里面始终有个人影。
没错,是苏谣,穿着那天的红白色格纹的连衣裙,衣角与头发上都滴着水,苏谣正笑意阑珊地望着她,说:“梦和幻境已经跨越了你的全部秩序,你在海边是永远无法解渴的,虚幻也许会给人一种错觉:与其在黑白的现实里不知所踪,不如在幻境里获得理念中的桂冠与勋章。你在歌颂泡沫的时候,一样会诅咒海底,不要去拾起大海无望而腥涩的梦境了,忘掉一触即破的虚妄吧,回到坚硬冷峻的现实里去吧。”
李芮可满脸泪痕,而苏谣脱下了她的连衣裙递给了她,说:“穿上它,与我道别吧。”于是,苏谣消失在了一片冷色的迷雾中。
现实的李芮可,躺在医院的ICU,心跳心率此时终止,只是她的嘴角还浮现着她最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