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关山一事终是传到了萧选的耳朵里，梁帝也不知是作了何种打算，在入冬前派了萧景琰跟着使臣出使了夜秦。又忽下令要加强军中训练，林殊伤虽未好但也整日宿在了军营。

　　转眼金陵城里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霓凰坐在窗下看着对面的青瓦渐渐盖上了煞白的雪，景色变得萧条起来。桌上刚沏的热茶还冒着热气，可霓凰却心生了寒意，紧了紧身上的锦衣。

　　穆霓凰有些畏寒，她自小生长在云南，那里四季如春从无严寒。而依穆府的习惯，她是藩王之女，穆深会在夏日临近前将她接回云南。霓凰并未记错，当年她是初夏回的云南，而秋日时林殊与景琰率兵去东海剿匪，她年末时才回的金陵。可为何这一世，变得有所不同。她从马背上摔下，太奶奶捎信去了云南将她留下。而秋日东海并未有水寇作乱，可关山恶匪到林殊为救景琰受伤，却又在意料之外。

　　霓凰望着窗外的落雪有些入神，直到被一声稚嫩的童音唤醒，“霓凰姐姐，你在看什么？”

　　谢绮穿了身火红的锦缎棉袄，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正扯着她的裙边，显得格外可爱。霓凰蹲了下来，拍去小丫头身上的雪，“这么大的雪，绮儿怎么一个人来了？景睿和豫津呢？”

　　“霓凰姐姐，我们去外面好不好？”谢绮摇着霓凰的手，指向了门外。

　　“外面很冷，出去做什么？”霓凰虽是这样问，却依着谢绮跟着她出了屋子。

　　谢绮却是回头笑着，露出了小虎牙，“哥哥说了不能告诉你。”

　　霓凰随着她转到庭院，便看见原本空荡的地方种上了两棵树，树头上光突突得格外难看。霓凰歪着头，有些不解，却见谢绮指着那两棵树，“哥哥说了送给你！”

　　“景睿？”

　　“不是景睿，是我！”霓凰的话音才落，那个躲在一旁的人连忙跳了出来，急急纠正。

　　霓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少年，一身月白长衫几乎将他与这大雪融为一体，本该在军营中的林殊，此刻却正站在她的面前。霓凰眨了眼，嘴角微微上扬，“原来绮儿说的哥哥是林少将军，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只是少将军此刻不是该在军营里，怎么有空来我穆王府做客？”

　　“我……”林殊初以为霓凰是生气，可转眼见小姑娘笑得开怀，“好啊，竟敢戏耍你林殊哥哥！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殊话音还未落，一个雪团子便直直朝他飞了过来，他并未设访沾得脸上都是，霓凰正和谢绮蹲在地上抓着落雪捏成了球。“林殊哥哥，谁收拾谁还不知道呢？你这话说得也太早了。”

　　“景睿，豫津，还不出来帮忙。”林殊从院子的一头扯出了两个小人儿，言豫津便奔向了霓凰，奶声奶气的道了句，“我要帮霓凰姐姐，景睿你快过来呀！”

　　“好你个言豫津，看我怎么收拾你。”林殊指着他，却见萧景睿扯着他的衣角，小声的道，“林殊哥哥，我和你一队，好不好。”

　　两大三小便在这穆王府的后花园里打起了雪仗，而霓凰人虽多，却未得到什么帮助。她才护着谢绮，豫津就被林殊的雪团子给打得摔在了地上，她忙着去扶背上又中了一下。惹得霓凰也不管不顾，抓起一把雪就追着林殊要塞在他的领子里。可林殊体力一向就好，霓凰越是追他越跑得快，还时不时回头对着她做了鬼脸。

　　林殊捏了团雪向霓凰扔了过去，霓凰便直直的摔在了地上，三个小鬼头见她迟迟未起来，都没了动静。林殊叫着她的名字，都未有反应，他蹲在她的身旁将霓凰扶了起来。就被一阵沁凉给惊着，见他怀里的小姑娘正得意的笑着，一脸得逞的模样却可爱得不行。

　　霓凰却趁着他没缓过神，直接将他推在雪地里，直接扑在他身上牢牢的压着，“绮儿，豫津，快把你林殊哥哥埋了。”

　　林殊倒是一脸安逸，任由他们玩闹。只是用披风护着她，免得趴在身上的霓凰受了寒气。玩到最后，三个小人儿是没力气的坐在了地上。林殊抱着霓凰缓缓坐了起来，拍散了她发髻上的落雪，又向三个小鬼头道了句，“你们三个小家伙，快随穆伯去洗澡。”

　　霓凰进屋换了身衣裳，林殊依旧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一处，霓凰走至他的身边，“你不是忙着在军中练兵吗？”

　　“就算是士兵也有探亲假，更何况我这个少帅呢？”林殊回过头，伸手将她头上有些歪斜的玉簪正了正位置。

　　“我可不记得，穆王府里有你的亲属。”

　　林殊却只是笑着，也不说话，只是将霓凰拉入了怀中又将披风围在了她的身上。他在她耳畔轻问，“霓凰，我想你，你可想过我？”

　　“林殊哥哥，那两棵是什么树？”霓凰耳根发热并未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院中新种下的树枝。

　　林殊伸手握住霓凰冰冷的双手，有些心疼刚刚在雪中玩了太久，“再过一个月，就能在这院中赏梅了。你以前说，你最喜欢看梅花的香味了，我寻了这两株。花农说一株白梅，一株红梅。”

　　“林殊哥哥，谢谢你，我很喜欢。”在这寒冬腊月里她依偎在他怀里，暖意满满，“等梅花开了，你记得过来，我们一起赏梅。”

　　“好。”林殊握紧了她的手，“我带上你最爱吃的绿豆糕。”

　　霓凰牵着谢绮和景睿走进谢府，将两个小孩子交给了谢府的管家，又嘱咐了几句正欲离开，莅阳长公主便从乐坊回来。见到她，又拉着聊了一会，待霓凰走出正厅，天色已暗了下来。她倚着长廊向门外走去，却忽听见屋顶上有人依仗轻功飞身过去。她一时好奇，便跟着那身影过去。黑影进了一间厢房，霓凰便再未上前，她躲在墙边握紧了手心。

　　“你决定好了没有？拖拖拉拉，何以成大事。”

　　“可林燮终究于我有情义……”

　　“眼下时机成熟，陛下已对祁王和林燮心存不满，我们只需动一点手脚，便可让他们全部覆灭。”

　　“好，我助你。可你要记得……”

　　“是谁在窗外？”

　　“这是我的府邸，夏江你也太紧张了些。”

　　霓凰走在街道上，商家开始陆续的打烊，小贩也收摊回家。霓凰停在了衙门的公告栏前，那上面张贴的御示一张又一张。她的心绞痛着，想着当年皇榜上是如何昭示祁王和赤焰军的罪责，而最后那冰冷的无赦，灭门又是字字刻在她的心尖上。

　　风平浪静的日子让她几乎以为，那一世的痛楚只是她的一场噩梦。可此刻，谢玉正同夏江密谋着如何陷害景禹哥哥，如何覆灭整个赤焰军。而林殊却在军中为保大梁安定，赤焰将士们却在这寒冬里得不到该有的休沭。

　　霓凰似是想起了什么，奔跑回了王府，急急的招来了魏将军，“魏叔，京中可有王府的暗桩？”

　　“郡主有何事要这样问？”

　　“吩咐下去，我要寻一个人。”霓凰将纸条递了过去，“若是寻到了，保住他的性命。”

　　魏将军应声接过纸条，缓缓摊开上面是清秀的李重心三字。老魏虽不明白霓凰的用意，却也是立即退下去执行了。

　　若一切皆因那封伪造聂大哥的告密信而起，她何不护住这个人，在他临摹完聂锋的字迹后佑他不被杀害。再将此事告知景禹哥哥，加上朝中重臣相助，也算得上一份证据，或许能免悲剧再现。

　　可霓凰不知的是，人心莫算，天意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