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大野耐一,但是读过一些关于大野先生的一些书和文章,我很喜欢他。
因为我在三星工作了十几年,大学毕业就进入三星,从班长干到部长,从生产执行部门又跨越到精益革新推动部,还曾跨入人事部设计人才发展路线。经历了三家公司,四任总经理,我稍作了对比,我所接触过的大多数三星的领导者都有大野耐一的影子,这或许是三星会长李健熙先生那句变革誓言,除了老婆孩子,一切都要变后时代的企业烙印。我个人认为三星会长李健熙先生有着和大野先生相似的部分性格。
与今天伟大光荣正确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大野先生是一个曾经一度是丰田最不受欢迎的人,因此要想证明一个人的伟大,是需要下一代人来完成的。
我们今天谈的大野不是这个人的出身背景和升迁经历,我们要谈的是大野做事的方式,情感的表露方式,对待工作的领导作为,以及在丰田从破产到成为最赚钱的公司过程中,大野所经历的苦痛和坚持。
作为丰田生产方式的缔造者不同,(其实大野并不承认自己是TPS的创造者)其实大野的性格相当古怪,毫不留情,极其好斗,与一个值得尊敬的领导者尚有差距,更不要提受到爱戴,人缘也相当差,被称为披着工装的教父。据说大野到现场戴上安全帽已经没有用,要戴上钢盔才行,可见人气之差。
另外大野在丰田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据说大野也曾经四次离开丰田,撂担子不干了,想必不是不想干,而是实在干不下去,最后去了供应商丰田集成做了总经理。
大野安排工作和训练员工的事例可以说明他的性格特点。
还记得丰田十大诫训吗?
第一条, 不要找借口,不要说不可能。
大野绝不允许借口的存在,忍耐力为零。
日本电子会社的文化也是延续大野的风格,他们思维与郭台铭很像。二流的人才,一流的产品,他们选人很有意思,请备选人员吃午餐,吃的慢的首先被淘汰。
大野要做一件事,例如把仓库搬到车间去,就会叫来生产/仓库的主管,3个月内我会再来仓库,看到已到位已经完成好。
你在大野面前没有其他选择,大野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质,大野说什么都要想方法做 ,他当然知道改变现在并不容易,因为他知道这样做才能产生效率,消除他心目中已经明确的存在的浪费,他会为了消除这些浪费,做有力的推进。
大野是一个要挑战现况的,而且从来不怕被挑战,永不服输的人。从来不怕被孤立,不怕不被尊重,视改善为他的生活方式。是一个不讲理的领导者。
大野训练员工同样有一手,极其不是一个好老师,不是谆谆教导型,也不是婆婆妈妈型,更不是今天所说的教练型,可以说是地狱型探马型,古代打探敌情,指挥官如果不相信不能确定,会说再探,探马就回头继续探。
大野训人的方法,众人周知,最有名的是脚下的那个圆圈。这个圈知名度很高。围绕这个圈,大野可以做出很多让下属头痛和恐惧的事情。大野在现场发现一个不合理浪费,就会呼叫领导过来,在地上画上一个圈,让其站在其中,然后一声不吭的走掉,站在圈里的人就很无措,厂长叫我站在这里干什么呢?又不敢走,又不敢问,只能一动不动,过了一个小时,大野又转了回来,问到:“发现问题了吗?”这下属一下就清楚了。原来厂长让他找到问题,立即回答,还没有找到。大野又一声不吭的走掉。可怜的下属只好继续站在圈里找问题,如此几个来回,终于找到了大野眼中的问题。大野才会开口:知道了。然后又走掉。
你说大野是不是一个很无理取闹的人,很不通情理,难以合作的上司,不被孤立倒是出乎意外,显得不正常。
大野还有更出格的训人理念,他有时会故意通过广播叫车间主管到办公室,这个下属肯定会大步流星的跑到厂长办公室,大野会当即变脸,毫不留情的责备这个主管,你从现场到办公室花了1分钟,说明现场不需要你,合格的主管应该是现场员工最需要的人,你走过的路上,员工会拉住你,让你解决他的问题,另一个也应该拉住你,求你帮他处理他的问题,所以你不可能这么快的到我的办公室。
这样的大野简直刻薄,不可理喻,毫无怜悯之心,让每个人都受不了,甚至有传闻,有员工要杀之而后快。估计这个时候大野也顶不住了。大野也肯定认为,与一群理念、意识、行为完全不在一个想法档位的人合作是极其苦闷和无奈的。
既然干不下去,也就撤了,颠了吧,大野曾经四次离开丰田,也就在所难免了。最后一次离开丰田汽车,去了丰田集成,有内部消息报道是大野在丰田内部高管中遭受排挤,恐怕也是源于他要命的性格。
有时候人们痛恨的对象不是做事的方法,而是某个人,把仇恨集中于个人身上,大野离开,大家才没有仇恨点了。可是大野留下的做事方式吗,思考方式,流程方式,反而被保留和流传下来,并被成了遗传基因,而且这个基因相当顽固,这是一个相当值得思考和回味的事情。
大野的这种性格也传递到他的学生和弟子身上,他最得意的弟子大廷一,曾经任北美丰田供应商支持中心做指导先生,据说有一次到一家供应商视察,进入车间后,当即法令,应该把比我搞的所有物品/东西砍掉,言下之意是物品太多,目视化不好,对方总经理哭笑不得,无耐内心喊冤,确实是东西多了点,不过大先生您身高只有1米4啊,也就是说大野走了,魂却留下来了!
大野被人称颂,恐怕是不是大野做了什么,而是丰田取得世界级的绩效,得到了公认,大野虽然固执自我,但是丰田自从1950年没有解雇过员工,没有供应商破产,丰田的发展蒸蒸日上,而且丰田章男在上任后一致强调丰田要回归原点,这个原点恐怕就是大野开创的TPS。这时候人们回顾那段丰田艰难的创业和发展历史,才想起大野的伟大和过人,没有大野这样的目标明确,态度坚决,意志坚定,高瞻远瞩,想法独特,以致性格怪癖,不可理喻的领导人,丰田会不会有今天的伟大成绩,丰田的历史会不会被重写,也未可预料。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感谢的往往不是前人,而是大树。
这也是我在这里呼唤大野的理由,而不是呼唤大树,没有大野的坚持挖坑哪来的大树。
讲一个三星与此相类似的例子。
三星的领导者,很多管理者都有这样的性格。看到这样的 ,虽然他们不是一家公司。
2010年,我所在公司的事业部长来到苏州公司视察工作,下午他自己从员工的入口进入,发现员工的更衣间衣服不整,味道很大,很气愤,当即把总经理叫来,“这是世界一流公司的更衣间吗?你是失职严重的总经理,今后一个月,你在这里办公,下个月我再来检查,这个可怜的总经理,之后的一个月真的把办公室搬到了更衣室,所有人都要到更衣室汇报工作。
原来更衣室的员工问题讨论了几年,都没有得到有效解决,这次一个星期就解决了,不是几任总经理不重视,而是总有那样这样的问题阻碍解决,这次打破了更衣室就是乱、臭不可破的神话。
在日本战国时代上,大致相当于明代中期,有三位非常有名的历史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他们三位的性格差异非常大,织田信长最高瞻远瞩,最早相信天园地方,最早装备铁炮,甚至允许基督教布道,他的思想超过同代任何人,但是他的性格相当专横和自负,有第六天魔王的称号,但正是织田信长开场了日本幕府时代统一的序幕。
丰臣秀吉是织田信长的手下,为人圆滑,善于察言观色,而且聪明智慧,善于用人,为织田信长贡献了很多计策。织田信长死后秀吉力克群雄,完成了对日本的统一。
德川家康比较可怜,从6岁到19岁当了13年的人质,所以他具有超强的忍耐力,不轻易动怒,有包容的胸,又勤奋好学,读书无数,喜欢研究学问,属于学者型领导者,开创了日本的和平时代,建立法律,完善组织结构,规定天皇等官员的权限,奠定了江户时代300年的稳定。
他们三位都为杜鹃为题目写过和歌:
杜鹃若无啼,杀之不足惜 – 信长
杜鹃若无啼,诱之啼啭否 – 秀吉
杜鹃若无啼,静待莫须急 – 家康
以此来对比企业精益变革的三个阶段的领导者
破局:要有信长一样,高瞻远瞩,不忘使命,勇于决断的领导者
入局:要有秀吉一样善于用人,协调关系,处理冲突的智慧型领导者
成绩:要有家康一样循循善诱,教练下属,拥有足够耐心的知识型领导者
为什么需要拥有决断力而又无情的领导者呢?通常精益变革中会遇到三个层面的障碍:
制度上的障碍,包括制度上流程、组织、分工、权责、制度、规范等
技术上的障碍,包括精益的知识、技能、诀窍、工具、方法等
人员上的障碍,包括企业文化、价值观,信念、思考,习惯、行为等
精益技术的实现就是要不断破除制度上和人员的障碍和阻碍,建立的制度和文化观念,如果不是具有先知先觉,意志坚决,果断无情的,而是试图妥协,商议,寻求中庸的方式,是一定不能有变革发生的,
借用吉姆柯林斯在《从优秀到卓越》中曾经描述卓越领导者的模型,第五级领导者的两个行为:
1.谦虚的个性:
• 谦卑为怀,不爱出风头, 从不自吹自檑.
• 冷静沉着而坚定,主要透过追求高标准来激励员工, 而非领袖魅力来鼓励员工.
• 一切雄心壮志都是为了公司, 而非自己, 选择接班人时,着眼于公司在世代交替会再创高峰.
2、专业的坚持
• 创造非凡的绩效,促成企业从优秀迈向卓越
• 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 都不屈不挠, 坚持到底,尽一切努力, 追求长期最佳绩效.
• 以建立持久不坠的卓越公司为目标, 决不妥协
大野先生以及丰田的领导者是典型第五级领导者,当然开创丰田第五季领导者除了丰田佐吉和喜一郎外,大野作为他们两位忠实的信徒,在丰田发扬光大。
我的一些偏左的结论,在一个没有改善文化和不专业的组织中:
1. 不要试图做一个在精益变革中希望受到全员爱戴和尊敬的领导。
2. 不要试图仅仅通过说服改变他人和下属接受你。
3. 不要试图不改变什么,也能变革。
我们在所有试图推动精益的课程中,我们所实施的最为严苛而无情的精益领导力课程,是最被认为最有感知的培训,目的就是培养企业的大野型的领导者,当然我们希望这个时代的大野能更有一些人情味,但是对待变革却毫不妥协,意志坚定,以身作则。
企业的变革需要大野式的领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