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很多力量，很多傲气，或者很多爱，才能相信人的行动是有价值的，相信生命胜过死亡。”
转眼快到年末了，这几天突来的低温让我毫无防备。南方的冬天是真的冷，凉意入骨，在连发抖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就只能靠秋裤了。
那天是周末，兴起的想吃红汤火锅，这么冻的天总要有点暖气才能坚持下来，可惜问了一圈，无人作陪。就在打算自给自足的时候，突然想起可能还蜷缩在大学宿舍里的章鱼，一个多月没见了，这个吃货倒是被我遗漏了。
于是两个奔着川菜去的人点的最辣的菜就是微辣的水煮鱼。等到吃饱喝足出商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隔着外套吹进来的风似乎一点也不冷，我们笑着调侃着原来咀嚼也是一种运动，产生的热量也能让我们少抖半小时。
漫无目的的游荡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战胜不了长驱直入的冷风，决定去转角的星爸爸呆着闲侃。我说到最近中了栗毒，只有吃下一斤糖炒栗子才能治好，当然了，对于章鱼来说，她应该是中了所有食物的毒。于是在栗子的诱惑下，我揣着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出去了。
要是我知道后面会遇到什么事，我一定一定，只买十块钱的栗子。
我拎着满满一包的栗子往回旋转跳跃，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的对话声，一个女生手上拿着一支透明塑料包装着的玫瑰，目光注视着正一边挥手一边走远的一位白发老人，对旁边的男生说：“这样真的不好意思，出门没有带现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于是我喜欢一探究竟（管闲事）的心思就上来了，转身仔细的打量了他们。年轻女生一行四人，看上去像是两对情侣。走远的老人手里捧着一大束分包装的玫瑰。看起来是年轻人没有现金，于是老人执意送了一支给他们。
我愣了神，第一反应是也许可以帮他们代付一下，毕竟现在是拿支付宝走天下的时代，没点现金也是很正常的。呵呵，可是我把出门带的唯一现金都花给手上的栗子了。
无奈只能先返回咖啡店。回去后跟章鱼说了这件事，她正在做一套线上试卷，我们立即决定等做完后去买老人的花。
老人很容易就被我们找到了，看到她的时候她正靠着隔壁护肤品店的玻璃墙壁休息，夜晚店里的灯光很亮，老人的满头白发越是耀眼了。
“奶奶你的花怎么卖？”我们挨近她，开口问。
“啊啊...十块钱三枝，或者四枝。随便你们，都可以的。”老人显然没想到竟然会有人主动来买花，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
我们挑了六枝花，三个颜色，二十块钱。递钱的时候老人一直在说谢谢。她说真是太谢谢你们了，我的手脚都冻得受不了了。
这个时候我才低头看了看她的鞋，十度的天气，她只穿了一双夏天的橡胶拖鞋，大脚趾旁冻起的茧子突出的很明显，突然感到很心疼。
离开后我们去了街对面一家奶茶店，收钱的店员说我们的玫瑰很好看，三朵颜色都不一样。是啊，但是这么好看的玫瑰，怎么就是没人买呢。
实在是心里的软肋作怪，我们隔着街注意着老人的动向。一次上前询问是否要买花，被拒绝。两次，拒绝。三次，拒绝......她穿着她的旧拖鞋一次次上前，结果总是一次次的拒绝。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谁愿意在寒风里在街头上，买一束一个佝偻老人手里色彩香味都远不及花店里的玫瑰花？
好像注定是要在那个晚上明白些什么，奶茶店的门口，熙攘的人群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一张塑料板凳上，他的面前却摆放着一张有靠背的金属椅，那是给他的客人准备的，好让他的擦鞋事业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糟。庆幸的是，他穿着一双运动鞋，鞋子干干净净跟新的一般，好像是在证明他的手艺可以信得过一样。但是仍然没有人光顾，她的吆喝声飘散在风里，没传多远就已经消失了。
“怎么办章鱼，我真的看不下去。”我依着章鱼的胳膊说着：“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太多了，讲道理每次我看见饿死冻死病死的新闻的时候，一边是于心不忍，一边却是庆幸他们的解脱。与其在这个饥寒交迫的社会继续苟活着，重新开始的生命线也许是个好的选择。”
“但是你要清楚，他们的一切不幸，他们的可怜，全都是因为他们努力想活下去。”章鱼露出难得的认真脸，“他们想活下去，所以他们甘愿承受这一切，如果都以那样的方式解脱，这世上哪会有可怜人。这种感情就像杨绛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她是对的。他们想活下去，所以宁愿以受苦来换取生命的延续，作为一个平凡人，不论多辛苦的事，对外人都是不足道的。而我始终站在一个幸运者的角度说话，以为的解脱却是他们生命里最艰难的选择，谁都不愿意放弃生命，即使生活很糟糕，但是一旦结束，你就连糟糕都没有了。
后来我们在平价店给老人买了一双手套，很普通的棉手套。而在那家平价店的门口，我看到了一个拖着很大编织袋的老爷爷，等我跑出去看的时候，黑暗已经将他的背影吞没了，连同他的大编织袋。你看，我们会遇到很多坚持生活的人，而存在更多的，是我们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不幸者。
当我们把手套交给卖花老人的时候，她已经收了生意，正伸手拉开星爸爸的门，喊了在里面避寒的老伴出来。幸好，她还有个老伴，也许老伴还有个工作，这样他们的生活终究会好一点。她定定的看着我们，又开始道谢了，还说着：“我去弄了一点晚饭回来。”于是提了提手上的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从小饭馆打包来的饭菜。
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们正赶着地铁回去。
马尔克斯说过：“生活只不过是不断地给人一些机会，好让人能活下去。”
她的花，他的编织袋，他手上漆黑的鞋刷，都是生活的机会，都是生命里的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