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女主人公叫小莲,这个名字是我给她取的,因为周敦颐老先生说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出到樊盛家时,小莲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棉袍,一根粗粗的麻花辫利利索索地垂在后背。这一年她七岁,老家闹饥荒,乡民们都活活饿死了。小莲的父母接连饿死,樊盛的母亲回娘家路过此地,见她可怜,就带回了家。
樊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户,不过到他这一代就破落了,家中的积蓄也只能勉强度日。樊盛十来岁了,家中也无钱供他读书,他就整天游手好闲地和几个村里的泼皮鬼混,哦。她的母亲也不管,就是担心到了婚配年纪,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娶不到媳妇。所以,她带回了小莲。
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小莲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因为她不清楚未来过得是好是坏。婆母带她回家,并不只是单单同情她的遭遇,而是另有目的。从此,洗衣,煮饭……这些粗活、累活都指派给了这个姑娘,哦……不……是这个孩子。
樊家日子本来也紧吧!每顿做多少饭,都由婆母来定,不能浪费丁点粮食。有时候做少了,小莲就得饿着。她比来得时候更消瘦了,每次看到樊盛的碗里有残羹,小莲都会趁婆母不注意,端过来偷偷吃掉。一日,樊盛席间闹肚子,小莲趁没人,偷偷地吃樊盛碗里的饭,恰巧被婆母看见了,婆母抓起扫帚,就朝小莲的身上打,现在一旁的樊盛幸灾乐祸,不仅不阻止,还拍手叫好。那一晚婆母把她赶到了茅房去睡,从此,她就夜夜睡在茅房,只有白天的时候,婆母才肯放她出来因为家里的粗活还要她干。
被关在茅房的日子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小莲渐渐长大了,她出落的水灵灵的,婆母决定放她出来。安排她住在厨房旁边的小柴房。樊盛这个浑小子整日跟着一帮二流子在县城瞅对象。一天晚上,他吹着口哨回家了,经过柴房,看见里面有隐隐火光,他在手指粘了一点唾沫腥子,将窗户纸悄悄捅了窟窿,一只眼睛贴在窟窿上,小莲正在里面宽衣。可恶的樊盛动了歪心思,他推开柴房的门窗,侮辱了小莲。小莲歇斯底里地喊叫声惊动了婆母。婆母赶来,不问青红皂白,对小莲一顿毒打,嘴里还不住地骂是骚货,专门勾引自己儿子,丧门星之类的话。小莲痛苦流涕,泪水沾湿了衣襟。
婆母又将小莲锁在了茅房,她白日战战兢兢地干活,一到晚上就抱着双膝缩在角落里,秋日,寒风侵体。小莲感觉快活不下去了,她整夜整夜地流泪,只是她从来不敢出声,因为她怕一不小心就惊动了婆母。一日清晨,婆母照例去后院开门,放小莲出来干活。刚到后院,她就惨叫着奔了出来,原来小莲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后院,不能动弹。乡间的土大夫到来时,小莲的呼吸已经十分微弱了。大夫用热汤把她罐醒,告诉樊盛的母亲说,这孩子怀孕了。一时街坊邻里都赶来指手画脚,樊盛的母亲怕激起众怒,就答应村长给两个孩子操办喜事。
因为 正赶上农忙,这场喜事也就草草办了一下。不用住茅房,有碗热汤喝了,小莲的肚子也渐渐鼓了起来。她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丝红润,逢上赶集,她偶尔也能和婆母出门见见光。樊盛如旧在外面鬼混,终日对小莲不闻不问。年节要到了,小莲显得越发地笨重,但是婆母丝毫不心疼她,家里多半的活计还是指派给她来干。提泔水桶,倒猪食,小莲每天都挺着大肚子干。春节期间,走亲串户,小莲都只能呆在家里看门。
开春了,一天正在捣猪食的小莲,肚子疼痛难忍,羊水破了,流了一地。婆母慌了,找来了一个赤脚医生。众人合力将小莲扶到炕上,折腾了半天,医生说,孩子头太大,生不下来,母子估计都难保。樊盛的母亲慌乱了,想留住孩子,又生不下来,赤脚医生也没辙了,就按照老办法,把铁丝烧红了,弯成一个沟,使劲地将孩子往外沟。折腾了半天,孩子终于落地了,不过他死了,身上被勾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小莲痛苦万分,她用自己的一件旧衣服把这个孩子裹起来买了。还未出月子,小莲就因为寒风侵体,得了破伤风。她躺在床上,牙关紧闭,浑身抽搐,一家人都不敢靠近。樊盛干脆不跟她住一个屋,婆母没办法,只得又将她挪至后院。小莲每天痛苦地躺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她甚至感觉死神在渐渐地逼近。初春的阳光照在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渐渐地,她竟然好了。婆母允许她搬出来住,不过只能睡在厨房,因为她怕给自己儿子带来晦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到一年,小莲也终于走出了失去孩子的阴影。除夕之夜举家团圆,众人都领到了婆母发的一份压岁钱,唯独小莲没有。她默默地走出房门,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流进了衣襟。他看着屋外的大红灯笼,脑子里闪过了她来樊家之前模糊记忆,年节到了,母亲坐在油封底下给大伙发压岁钱,虽然每人只有一分,但日子很温馨。
那一夜,无月亮,次日清晨,众人将小莲的尸体从水井里打捞上来,在山沟里草草掩埋了,她生来默默无闻,死去依旧,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故事讲到这里,我不禁为这个为这个女人的命运悲叹起来,真正夺走她生命的不是樊盛,更不是婆母,而是那个时代的人们丑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