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江县城的北麓,有一峰浅丘名天马山,山势逶迤圆润,如一袭玉枕臂挽着罗纹江。
罗江是罗纹江的简称,据《罗江县志》记载:“两水相蹙成罗纹,县因以为名”。此中两水,一为泞水河,一为灅水河。两湾清溪在秀水半岛汇合之后,开始波涛汹涌,千里奔流入江海。
泞水河岸边多的是乡野农田,沿着河堤大坝逆水而行,一路上灌木丛生,青草蔓地,份外幽静。 而灅水河两岸则是大学城环布,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沿着灅水河边的柏油大道,一个飞跃的慢动作,就登上了天马山。
天马山的鞍脊部位有一座二层牌坊,名杨柳坊,许是三月呼啸的风吹面不寒,杨柳青青而又丝乐陶陶。左边的马鞍是一团圆润的浅丘,山顶一座纪念旧时烈女的孝感亭,一个忠孝刚烈的女人曾经感天动地,散落遍地遗珠以饷今人。右边的马鞍是一峰尖利的山梁,山顶有一亭名曰揽胜亭,居高凝望,小城罗江尽在望眼,宛若一处娴静的江南小镇。
亭台的四周,密密匝匝的洋槐树,总在夏日带来沁人心脾的醇香,引来无数的蜜蜂前来酝酿。漫山的秋蝉无眠,布谷鸟知更,彩蝶飞舞,大自然的精灵们四时族拥着天马山。
近年来,我劳作于天马山下,沉醉于天马山温暖的怀抱。来自大山的游子,思念故乡山川的前尘往事,对平原边际的丘陵竟也挚爱不已。天马山上,一枚蒲公英飘飞的种子,慰藉我所有思乡的梦。记忆里故乡的山间,春是七彩的,夏是多频的,秋是斑斓的,冬是纯洁的。眼前的天马山,春天有炫白的梨花和金黄的油菜花,夏季有甘怡的翠冠梨和娇艳的马奶子葡萄,秋日有沉甸甸的核桃和金黄的蜜柚,冬季有艳红的火棘和飞扬的芦苇穗子。无数次用脚步丈量天马山,用眼睛亲吻山上的一草一木,那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其实,只有一次,夜色里漫步天马山。
夜深深处,人们将宁静还给了大自然,天马山黛青色的轮廓,线梦一般在星光中流淌。你能感知天马的心跳,听见天马的嘶鸣,看见天马鬃毛颤动威武雄壮的样子。群山在星光中迷离,思绪在晚风中遐飞,静默的大山倾诉着生生不息。
夜深人静,踏着新铺的石板路,漫步天马山是很惬意的事。伴着罗纹江流水的微鼾声,双脚踩在一排排琴键上,连绵的脚步像是盛唐的霓裳羽衣曲。双手伸进醉人的森林,仿佛就能够沿着马的臀部抚摸到马的鬃角,思绪如风舒缓抑或游龙走笔。山风馨香而怡人,处处透露出自然的迷醉、蓬勃和恬然。
在深夜里看天马山,会有想当一棵树、一棵草的感觉。遁入郁郁葱葱、莽莽苍苍的山林,像植物一样,静静地摇曳,从容自得。夜晚在我的想象中静止不动,人性可以通过对马的想象传达给圣洁的大自然,生命也可以在行进的路上找到崇高的青春感。
深夜过后,天马山会随着太阳升起而苏醒开来。当夜色在天际消失,城市和乡村都会变得生机勃勃,人潮涌动,人声鼎沸,书声朗朗。每一户的烟火人家里,热气腾腾的餐桌围坐着笑脸,之后各自散开,去到蜂巢蚁穴间奔忙。此时的天马山,就像一匹在驿道上奔跑而耗尽所有能量的马,被遗忘在路边,连昂首一吼的力气也没有。
天马山驮着时间行走,天马行空和浩然正气都映在艳阳之下。现在的我需要借助星光才能悄悄怀想它,人与山川草木、鸟兽虫鱼相互依偎,互相给对方以温软拥抱。如果无人来游,山中的亭台楼阁终将在自然的风化中倾塌,青石小路如果无人走动,数十年后也许看不到一点痕迹。诚如人的心灵,如果任其荒芜,只要一个季节就会杂草丛生。
这样的恬情夜晚,思绪如潮。飞扬的思绪里,再也不见了歪斜的路,透风的墙,以及腹中空空的竹笋。唯有青松翠柏般在山间坚定地挺立,守望着天马山。
备注:2015年3月10以《天马山走笔》为题发表于《东方作家》;2018年10月10日发表于《醒园》;2020年12月25日发表于《德阳晚报》;2021年01月25日发表于《罗江职工文苑》;2021年03月09日以《天马山寻幽》发表于《华西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