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2020年9月12日,星期六。
好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由于去北京等种种原因。回老家的感觉是真好,星期六去,晚上住了一夜,星期天的晚上赶回定西。其实我是可回可不回,最好是不回,主要是侄孙叫翰的要回来上学,大家伙就只好都回定西了。
星期六下午我在庄里转着转着就又转到了珍芳老哥家里,也切实是没有太多好去的地方了,庄子里的老哥们,走的走,散的散,去世的去世,还留守在家里的也就没有几个了。珍芳哥家的北房今年刚收拾好,墙已经干好了,不过还没有粉刷,屋顶的顶棚已经打好了,院子外面的路还在修整。每一次来,老哥家这房子这院子总都有点进步。庄外面园子里嫂子种的花和菜长的茂盛的很,那些菜是真非常的新鲜,但他们两个老人说啥也都吃不完,多余的也只好拿到隔壁邻家喂羊了。
星期天的下午老家下了大半天的雨,西山上云遮雾罩,东山上也是雾。临近中秋时节山上的草是深绿的,尤其是在雨天中,这正应了我此时此节的心情,微微的沉重。中间三四点钟雨略小时,珍芳老哥又跑来我们弟兄聊天了,说起了58年的引洮。庄里当时引洮去的共五人,有南庄五哥、珍芳、述芳、忠仁、永珍,61年他们陆陆续续回来的,历时三年,这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个情况。他们去的工地是当时会川县的尖山和宗丹岭,回定西后我又查了资料,这两个地方在现在的渭源县上湾乡,宗丹岭当时是通渭工区,尖山是会宁工区。
当年引洮上的日子很苦,主要是吃不饱。老哥说,后期他们吃的主要是一种黑豆,叫不上名字,一吃就拉稀,肚子里根本装不住。省委书记张仲良和他老婆曾在宗丹岭工地上来过一次,民工们都想着大领导一来,日子可能稍好一点,后来才弄清楚不仅口粮供应没增加,倒还好像有点抽减了。永珍哥中间饿着曾偷跑回家一次,这事是珍芳哥他们两个曾偷着商量过的,后来此事因住同一个窑洞的人说走了嘴露底了,连队里晚上开会时曾把珍芳老哥叫到队伍前面让他说明情况,批了一顿但幸运的是没有斗,可受的惊吓不小,同一晩上拉到队伍前挨批的还有一个“一管道”,就被斗了个半死。后来因永珍哥又从家里返回工地,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珍芳哥说他所以没有在引洮上饿死,主要是曾沾了工区钟岔一个管灶老乡的光,偶尔有机会了能留他在所有的民工打完饭走了后,偷着多铲点大锅里烧焦的锅巴,这样才保了一命。当时引洮工地周边情况非常紧张,当地人也都快饿疯了,各种复杂的情况都有,中间有一次他饿的实在没办法了,要从工地赶到会川工作的三哥那里去一趟找吃的,只好用黑泥糊了脸,一件半身羊皮袄破烂不堪,毛全露在外面,这样野人一般的穿着打扮,主要是为吓呼路人也给自己壮胆,当他赶了十几里路跑到会川三哥家时,把三哥三嫂他们都吓得也不敢放进门,直到他叫出声了以后弟兄才相认的。这种苦日子一直到1961年,引洮工程全面下马后,他们陆陆续续返乡才告一段落。
当年引过洮的南庄五哥、忠仁老哥、永珍老哥前些年都已去世了,当时工作在会川的三哥三嫂他们也都去世了,目前还活着的知道这一段历史的也就只有珍芳和述芳两老哥了。
定西曾经出过一本58年引洮的书,但由于会宁县的区划在1985年秋已划到白银市,故书中就缺少了会宁工区的回忆和记载,这是这本书极大的遗憾。但书中偶有其他人忆及尖山和宗丹岭的片段,可对当年老哥们的那段苦难经历有点照证,但极不全面。
与此有关的是,会川三哥三嫂当年还活着的时候,我曾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跟着会宁县八老哥去渭源县新华书店附近他们家看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也算是幸运地很,我们弟兄这一辈子当中总算是有那一次见面。那时候三哥的眼睛已经一点也看不见了,这是我第一次见三哥,也是最后一次,我们是手拉着手说话的。记得那一次去渭源是在冬天,我们坐在早晨定西发往渭源的班车上,车过了香泉经过北寨、大安的梁上,两旁的树上全是冰霜,山上绕着的的柏油路一片幽黑,山头上路两边的雾淞一片雪白,黑白相间,太阳刚出来,阳光下一切都闪着银光,景致美丽的很。
与引洮、与我还有关的是,2017年,因公事的机会,我曾三次专门从渭源经会川,过田家河到峡城,再溯洮河到岷县的维新、中寨、梅川,这条道正是1958年引洮的故道。渭源峡城乡、岷县中寨乡的山上,当年引洮的遗迹现如今仍然比比皆是,向下游方向,我也曾经过峡城去往临洮海奠峡峡口一次。在这条路上我反复奔走,其中重要的原因是,我知道曾经有好几个老哥曾在这附近的引洮工地上下过苦,但我不能确定他们究竟在哪一个段上?实际上尖山和宗丹岭所在的上湾乡,因处在国道212线旁边,这些年我路过和去过的次数更多,可惜的是以前不知道这儿也曾是引洮旧地,否则我可能真的也会去寻访一二,山上的哪一处挖窑曾经是老哥们安身立命的住处?能够留个影也是好的。
58年土法上马引洮的历史大多已湮没在了历史尘烟中,新的引洮工程一期已经竣工,二期工程正在实施,洮河水现在已进陇中,当年引洮涉及到的各县人吃的水大多已经是洮河水了,这应是这一大片土地上几辈人的大幸!